老人身穿黑色長袍，頭戴樸實無華的黑色發冠，身後花白的長發披散到背部。

  手中一杆魚竿，身旁一個魚簍，舍此之外再無他物，似乎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釣魚老叟。

  可他僅僅是坐在那裏，卻如淵渟嶽峙，有種難以言喻的超然氣度。仿佛就算泰山崩塌於頂，也無法讓這個坐在礁石上的老人動搖絲毫。

  深不可測！

  林言隻看了這個背影一眼，便得出如此判斷。

  春華放下林言，低眉垂眸，乖巧地行禮：“春華參見魔君。”

  林言也拱手行禮，不卑不亢道：“晚輩林言，見過魔君。”

  南明魔君頭也不回，隻淡淡開口道：“林言，你過來。”

  林言遂走上前去，站在他身旁。

  “不必拘束，坐下吧。”南明魔君將魚竿一甩，叼上一尾體型修長、扔在不斷掙紮的帶魚。隻伸手一晃，帶魚便落入魚簍之中。

  林言倒也坦然，直接便坐在他身旁，打量著這個令華夏古武界談之色變的傳奇人物。

  魔君鼻梁高挺，容顏矍鑠，眸光滄桑卻不渾濁，更有一對劍眉，頗有不怒自威的氣質。

  明顯可以看出年輕時也是個劍眉星目的英俊男子，隻可惜歲月不饒人，已然成為了威嚴的老人。鬢發斑白，下巴上花白的胡須都已然垂到胸膛。

  魔君看向林言，那雙滄桑而平靜的眼眸，仿若能洞悉一切。

  “有趣。”魔君露出了一絲不明顯的笑意，“區區先天十一層修為，竟然能做出如此壯舉。觀你氣息有縹緲出塵之意，當是修仙之人？”

  林言眸光微微一凜，隨後便微微笑道：“魔君果然好眼力。”

  魔君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你不必緊張。我等體內流淌著魔族之血，行那修仙之法倒是事倍功半，得不償失，斷然不至於覬覦你的傳承。”

  “世間之事，無非有得有失。魔族雖有人類難以企及的天賦與體魄，卻也無從選擇，不像凡人能自行選擇修仙修魔，甚至像玉羅刹一般兩者兼修。”

  林言心頭微動，出聲問道：“魔君也知曉玉羅刹？”

  “嗯，”魔君一言以蔽之，“有所耳聞，了解不多。”

  他，看向林言問道：“依照王平給出的情報來看，你應當是一朝間突然像是變了個人。莫非是數千年前你祖上有仙人，你遭遇意外後返祖，覺醒了仙人血脈？”

  魔君的猜想倒也說得過去。就像一些神獸魔獸，其各自的傳承都會蘊藏在血脈之中，仙魔也不外乎如是。

  縱然是南明魔君，也不可能想到兩名混元大羅金仙開戰，將仙界撕開一個窟窿，這才導致仙人流落凡間……

  林言故意流露出一絲震驚之色，感歎道：“魔君慧眼如炬。”

  魔君放下魚竿，沉聲道：“我有個孫女，乃是天陰七絕脈，可有續命之法？”

  林言皺起眉頭，意識到鷹眼的情報有誤。

  這不是天陰絕脈的問題，而是天陰七絕脈！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人體有陰陽二氣、更有五髒對應五行，所謂天陰七絕脈，便是體內五行陰陽有大限之數，在三十六歲之時必死無疑。

  倘若林言有個洞虛境界倒是無妨，可惜他現在連個築基小修士都不算。

  “或許可以嚐試七星借命，但成與不成終究是命數所定，幾率很小。”林言歎息一聲，如實相告。

  天陰七絕脈，理論上而言真元源源不絕、取之不盡，幾乎先天在同境爭鋒中立於不敗之地。

  可代價便是壽元一眼就能看到頭，且每次超過自身負荷動用功力，都等同於加快死亡的進程。

  就像是天妒英才，老天爺都不想讓這種傲世天驕活下去。

  “需要準備什麽？”魔君凝聲問道。

  事關他的孫女，但凡有一絲希望他都不願放棄。

  “七星燈，”林言說道，“最好是修真界遺留下來的法器，燈油也要用龜鶴一類的妖獸熬練出油。若是續命成功，可續命一紀。”

  一紀為十二年。

  魔君沉沉點頭，旋即便攤開掌心。

  “嗡——”

  敗亡殘劍嗡鳴震顫著，赫然出現在他的手中。

  魔君微微攥緊手掌。

  “轟隆隆！”

  刹那之間，恐怖的氣機迸發而出，八方礁石如爆破般炸裂開來，亂石穿空，煙塵漫天。

  海麵上更是炸起無數蒼茫的滔天水柱，漫天水珠如傾盆暴雨般嘩啦墜落。

  魔君須發皆張，體內如有洪荒凶獸破體而出。

  那仿若吞噬天地一般的霸道和狂傲壓迫力，便是林言也為之麵色一變，渾身感受到一陣刺骨寒意。

  春華更是臉色煞白，冷汗涔涔，竟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產生了一種被死死掐住脖子的錯覺，近乎無法呼吸，滿臉驚懼。

  若是非要形容她心裏的恐懼，那就像恐高症患者站在沒有護欄的百層樓頂向下眺望，雙腳發軟、渾身冰涼、頭皮發麻、心跳如擂鼓。

  而這樣末日般的恐怖氣息，來得快去得也快，瞬間便消失無蹤。

  林言清晰地感知到，他與敗亡之劍的聯係已經被斬斷，不再受其牽製，再也不必擔心被此劍反噬至死。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林言給出延續葉雲霄生命的機會，魔君便替他解決致命的隱患。

  且看魔君那氣定神閑、麵容平靜的模樣，顯然此事對他而言算不得什麽。

  僅僅是冰山一角，便足以震驚當世——那特麽可是令人談之色變敗亡之劍啊，你特麽這麽輕鬆就把它的威脅解除了？！

  “多謝魔君。”林言感歎出聲，已然察覺他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樣。

  “凶兵噬主，潛龍勿用。”魔君將殘劍還給林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度拿起了魚竿：“你以後就在聽雨院住下吧。”

  眼見林言頷首應聲，他便頭也不回地說道：“春華，以後你負責服侍林言。”

  春華麵露驚詫之色，旋即便柔柔行禮，應聲稱是。

  “那在下便不打擾魔君雅興了，先行告退。”林言禮節性地說了一聲，隨後轉身離去。

  而在他的身後，卻傳來了老人似笑非笑的話音：

  “以後還是收斂點，別再拈花惹草了。”

  林言一陣啞然，就連春華也有點臉紅地看了他一眼。

  顯然把他當老色胚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