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宇文煜來到了那位黃老爺的府上，靳修還真是沒想到堂堂宇文侯爺翻別人家的牆翻的這麽熟練，雖然有些話想說，但還是生生憋了回去。

  “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吧，難道和我一起查案的這幾天你是不打算說話了嗎？”實在不明白靳修對於自己這沒來由的敬畏究竟來自哪裏，宇文煜一直很好奇為什麽他在上官雪瓊麵前就可以如此放鬆自在，而在自己麵前就像是另一個人一樣。

  “宇文侯爺，那我要說了你可別生氣啊，你翻牆翻的這麽熟練，難不成是經常去雪瓊姐姐府上，但是不走正門嗎？”一臉賊兮兮的看著宇文煜，此刻的靳修正豎著耳朵等待他的回答。

  “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明明是你雪瓊姐姐翻我宇文府的牆翻的更多，不僅如此，還總喜歡上房揭瓦。”無奈的撇了撇嘴，宇文煜絲毫不怕破壞上官雪瓊在靳修心中的形象。

  沒想到靳修聽完之後居然隻是笑著點了點頭，因為他相信這倒是上官雪瓊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無論是上天還是入地，隻要是她上官雪瓊想去做的，就沒她做不到的，區區翻牆和上房頂又算得了什麽？

  “那宇文侯爺你還真的是對雪瓊姐姐很特別，無論她怎麽鬧騰你都依著。”膽大的開起了宇文煜的玩笑，說完後靳修還小心翼翼的退後了一步，像是生怕被宇文煜“誤傷”。

  “你叫她雪瓊姐姐，叫我就是宇文侯爺，怎麽如此生分？以後就叫我宇文兄就是了。”並沒有在意靳修對自己的調侃，在糾正了一下他對自己的稱呼之後宇文煜就對著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緊自己。

  他們兩個人在別人的宅子裏聊得如此暢快，也不知人家主人知道了會做何感想。

  “雪瓊姐姐說的果然不錯，這位黃老爺家裏的藥味還真是重，讓人感覺他似乎是在調製什麽藥材。”因為實在不喜歡這個味道，所以靳修有些嫌棄的掩住了鼻子，該怎麽說呢，他覺得這個味道光是聞著就讓人很不舒服，更別說讓人喝下肚裏去了。

  “這藥有問題，裏麵有些藥材放的太多了，外行人以為這樣可以增強藥效，可實際上反而會對食用之人有害無益。”雖然不敢說自己對於藥理有多精通，但是宇文煜好歹也是受了夏亦然那麽多年的熏陶的，所以多多少少還是知曉一些的。

  “真是奇怪了，這位黃老爺又不開藥鋪，研究這些藥材做什麽，而且他家裏應該也沒有生病的，需要這些藥的人吧？”是在鬧不明白這個人想做些什麽，隨著越來越濃的藥味靳修便知道他們已經越來越接近那個熬藥的地方了。

  “你還記得我們曾經推測這位黃老爺拿藥材去還綢緞和布料的事情嗎，現在看來他很有可能不單是用藥材去換這些，還用了很多自己製出的藥物。”宇文煜倒是一眼就看穿了那位黃老爺做的那些事，很是不屑的勾了勾嘴角。

  “什麽？他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人還敢自己私自製藥？若是這些藥物出了問題，那很有可能會造成外域和我們之間的矛盾，這可不是件小事。”一下子驚得瞪大了眼睛，靳修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本來以為這個黃老爺最多是貪財，沒想到居然還膽大到這種程度。

  “所以他才需要一些人來替他試藥。”朝著麵前的屋子偏了下頭，宇文煜示意靳修注意從那裏麵端著藥走出來的人。

  “試藥？他做這些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一月兩月了，做了這麽久，而且藥也不可能完全沒有問題，那替他試藥的人身體也不可能不出問題，甚至有可能還會造成一些體弱者的死亡，可若真是如此又怎麽可能在崇城內無人知曉呢？”皺著眉頭自言自語的思考了許久，靳修在想明白了之後差點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他，他，他是用那些收養來的孩子替他試藥的？”

  因為旁人壓根不清楚那些孩子的來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收養了多少個孩子，他們看到的隻是這位黃大善人表麵上的善心之舉，所以壓根不會有人能想到他背地裏做了什麽，也就是說這些孩子的去向，都是未知的，而沒有人報案，官府自然也不會管，再加上他們也不可能像上官雪瓊和宇文煜這麽聰明能想到這些，所以這麽多年來一定是無人過問。

  想到這裏一團無名火直接躥到了靳修的頭頂，他閉著眼睛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跟著他看看就什麽都清楚了。”側過頭看了一眼靳修，宇文煜提醒他現在不是陷入自己情緒的時候。

  鄭重的對著他點了下頭，靳修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明白，原來欲成大事，必須先有一顆堅不可摧的心，要不然還真是很容易受情緒波動的影響。

  輕輕打開了窗戶，宇文煜和靳修透過那一點點的小縫隙觀察起了房間內的情況，一間不算大的房間裏麵住了三個小孩子，而且看起來都是無精打采的，可是在看到進了屋子裏的那個人時，那些孩子都一臉驚恐的瑟縮著身子，那種蒼白無力的感覺讓人心疼。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喝這個，太難喝了，我難受！”有一個孩子被那個人牢牢的控製住了，而且那個人還強行掰開了他的嘴巴給他灌藥，那個孩子一邊哭喊著一邊猛烈的咳嗽，最後好不容易吐了一口藥出來。

  “我警告你們，你們最好乖乖的配合，不要弄出什麽動靜，要不然有你們好受的。”因為每個孩童試的藥和療程都不相同，所以這一次其他兩個孩子倒是沒有被如此粗魯的對待，而那個喂藥之人在稍稍觀察了一番那個孩子的狀態之後就轉身離開了，走之前還沒忘記把門鎖上。

  “他們怎麽可以這樣，簡直禽獸不如，那些都還是年幼的孩子啊。”恨不得立刻就衝進房裏救出那些孩子，靳修在看到剛才那一幕之後整個人都氣得發抖。

  “靳修，控製住你自己。”一旁的宇文煜直到此時還是冷靜自持的模樣，看到他麵無表情的臉後，靳修甚至都覺得他冷血的有些可怕。

  “宇文兄，看到這些你竟然還能無動於衷嗎，人心都是肉長的，那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啊！”靳修脫口而出的質問還帶著顫抖，不能看出此刻他整個人已經瀕臨崩潰了。

  “那你告訴我你是想救更多的孩子，還是隻想救眼前的這幾個而已。”宇文煜並沒有回答靳修的話，而是提出了反問。

  這句話猶如一盆冷水，將靳修從頭到腳澆了個清醒。

  “靳修，你要記住你是一軍的統領，這就意味著你不能感情用事，有救人之心是好的，更是必須的，但你不能隻看眼前，不然可能會害死更多的人。”理解他心中的仁義，可是宇文煜更希望靳修能明白，遇事要冷靜，更要想清楚。

  如果他現在貿然出手，那以他們兩個人的能力的確是可以救出那些孩子，也可以毀掉他們製的那些藥，可是這毫無意義，若是沒有證據就不能將他們連根拔起，那麽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現。

  “對不起，是我衝動了，那我們現在該怎麽做？”雖然心中焦急，但此刻的靳修總算是稍稍冷靜了下來，他知道宇文煜說的沒錯，都走到這一步了，這一切不能被自己的衝動毀於一旦。

  而且在崇城的大獄裏還有一個人在和他們並肩作戰，她還等著他們去解救。

  “你在這裏等著我，我進去給這些孩子一個東西。”在確定靳修的情緒已經平複了之後宇文煜才放心讓他一個人在外麵等著，而自己則是打開窗戶翻進了屋子裏。

  那幾個孩子看到有陌生人進來了還是有些害怕，但是因為身子實在太過虛弱，所以也沒有辦法躲閃，隻能盡力蜷縮著身子來保護自己。

  “你們別害怕，我是來幫你們的，你們相信我，過不了幾日我就會救你們出去的。”因為擔心嚇到這些孩子，所以宇文煜的語氣很輕柔，不知不覺的就讓人覺得很安心。

  那幾個孩子在相互對視了一眼之後便都對著宇文煜點了點頭，像是在告訴他他們相信他。

  “我這裏有一些催吐的藥丸你們先拿著，在每次那個人灌你們藥之後可以服下，過不了多久那些湯藥就會全部被嘔出來，雖然這個方法會讓你們很難受，但是可以保住你們的性命，也是目前唯一的辦法。”將手中的一個罐子遞到了那幾個孩子麵前，宇文煜讓他們自己做決定。

  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剛剛才被為了藥的那個孩子伸出手接過了罐子，然後倒出了一粒藥丸就吞了下去，沒過多久當真就開始幹嘔起來，很快的便將方才的湯藥吐了個幹淨。

  “大哥哥你放心，我們會保護好自己的，我們知道你是好人，我們會等你來救我們。”雖然這個孩子的聲音很虛弱，但是他的話說的很堅定，他知道宇文煜不是壞人，他也知道他們現在必須要活下去。

  “好，你們都是男子漢，都是好樣的。”最後再看了幾個人一眼，宇文煜便頭也不回的又從窗戶離開了，他知道現在不是可以放鬆警惕的時候，因為接下來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回去的路上靳修有些沉默，注意到了他的異樣，宇文煜略帶關心的開了口，“怎麽了，見識到了人心險惡的一麵，所以傻了？”

  沒想到有生之年自己還能被宇文煜打趣，靳修在長舒了一口氣之後努力的回應了他一個笑容，“原本我隻是覺得那些做壞事和朝廷作對的是惡人，可是我沒想到真正的惡要比我平時見識的可怕多了，那甚至是我無法去麵對的，對不起宇文兄，我今天不該對你說那樣的話，是我太孩子氣了，不夠成熟。”

  見他一臉自責和抱歉的模樣，宇文煜反倒有些不習慣了，“如果知道帶你一起查這個案子會讓你變成現在這樣，那我還不如一個人去查。”

  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忽然這麽說，靳修忽然心頭一緊。

  宇文煜一直以來給他的感覺和任何一個人給他的感覺都不一樣，靳修也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麽，他看上去總是冷冰冰的，可是他的心卻並不冰冷，而且他有著超乎常人的冷靜，在遇到事情的時候甚至冷靜的讓人覺得冷血，可是在和他熟悉了之後卻又能發現他藏在冷漠之下的細小的溫柔，如果沒有認識宇文煜這個人，靳修很難想象這樣的兩種特質要如何存在於同一個人身上。

  “你雖然是風翎軍的統領，但是還沒見識過真正的戰場，兩軍交戰可比我們現在查的案子要艱險的多了，在你身邊倒下的，是平日裏和你並肩作戰的將士，如果那個時候你還兒女情長，那才是真正不配當這個統領。”這世間險惡太甚，很多的惡，在被親眼看見的時候也確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接受的，但是若想戰勝這些惡，就不能被他們牽著走。

  心如止水是很難，但是要逼著自己去做到。

  “宇文兄，你和雪瓊姐姐，你們真的很厲害，我相信你們在看到那麽多受難的人的時候，心裏也一定不好受，曾經也一定像我一樣，想要不顧一切的衝上前去保護住他們，可是衝動容易，冷靜卻很難，但是你們每一次都做到了，真的，很厲害。”不知怎麽就想到了楊益曾經對自己說過的那番話，靳修也終於明白為什麽他會說上官將軍和宇文侯爺都是無可取代的。

  想要有他們這樣的心性和閱曆，太不容易了。

  “你為什麽不看看你自己，其實你做得也很好，多信任自己一點，你會成為一個好的將領。”拍了拍靳修的肩，宇文煜鼓勵了他幾句，他希望靳修可以打起精神來，而不是意誌消沉。

  “那是當然的，懲奸除惡才是我應該做的，要打起精神來！”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靳修一下子又恢複了精神，像是蓄滿了體力一般。

  看著變化得如此之快的靳修，宇文煜好像有些明白上官雪瓊這麽欣賞他的原因了。

  年輕，熱血，也會自我懷疑，也會灰心喪氣，可是滿血複活的速度也是真的快，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而且會一直堅定的走下去。

  這樣的一個人，還真是讓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