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按住上官雪瓊的肩讓她安穩的坐在了榻上，宇文煜很是明事理的讓她過一會獨自一人去找老夫人好好聊聊。

  “老夫人邀請的是我二人，你確定不去嗎？”托著腮幫子望著宇文煜，上官雪瓊對著他眨巴眨巴了自己的大眼睛，像是在做著邀請。

  “我知道你這次來康順村的目的就是為了見這位老夫人的，既然你有重要的話要同她說，那我也就不去打擾了。”要說起深明大義，這世上怕是也沒有人比得上宇文煜。

  他不願讓上官雪瓊覺得為難，所以幹脆主動退出。

  感激的看了宇文煜一眼，上官雪瓊也不想讓他失望，“宇文煜，說不定在離開康順村之前我還需要你助我做一件事，你願意是不願意？”

  “有需要我去做的你盡管說，我自當竭盡全力。”雖然清楚在這康順村裏上官雪瓊絕不會讓自己做些什麽為難之事，但宇文煜還是認真的同她做了保證。

  他從來不是一個話多之人，但是現在卻偏就什麽都想說給她聽。

  懷著忐忑的心情走到了老夫人的房門口，上官雪瓊有些猶豫要如何同她開這個口。

  誰知還沒等上官雪瓊抬手去叩門，老夫人就已經將它從裏側打開了，笑眯眯的盯著上官雪瓊瞧了一會兒，老夫人就伸手把她拉進了屋子裏。

  “殷姑娘莫要怪我老婆子失禮，我是因為總聽戀兒那丫頭說起你，倒是勾起了我的一些心思，這才讓她去叨擾了你，真是不好意思。”慈愛的拉著上官雪瓊坐在了桌前，老夫人又好生打量了她一番，“難怪我聽戀兒說殷姑娘是她見過的最為標致的姑娘，果然不假啊，殷姑娘你生的真好看，你的夫君也是好福氣啊。”

  眼前的這位老夫人雖然臉上已經有了歲月留下的痕跡，可是這心還當真是年輕，說起話來也讓上官雪瓊感覺到了些許的調皮，“老夫人你一看也是個美人，想必年輕的時候垂青你的公子哥可不少吧？”

  聽到上官雪瓊誇獎自己，老夫人也是明顯的露出了喜悅之色，看起來倒也是個性情中人，這麽一來上官雪瓊心裏也就有了底，隻要循序漸進的同這位老夫人聊天，那自己的來意應該不會嚇到她。

  “或許單從外貌、家世或是其他方麵，那個時候追在我身後的人的確不少，可獨愛我這個人的，卻是難得那一個。”似乎是想起了心中之人，老夫人的臉上滿是甜蜜。

  “這麽看來老夫人你當真是嫁對了人。”見她這麽幸福，上官雪瓊也是打心眼裏替她開心，同時也是替太皇太後安心，她若是知道了自己牽掛的友人過的這麽好，應該也就可以放心了吧。

  “多年來我從未後悔過我的選擇，卻又有愧於當初的決定。”長歎了一口氣，老夫人覺得那些往事不提也罷。

  雖然她並未言明，可上官雪瓊卻已經明白老夫人說的是什麽事。

  “看來老夫人你還有牽掛之人？”試探性的問出這個問題，上官雪瓊默默的觀察著她的反應。

  興許是覺得上官雪瓊並非康順村裏的人，所以同她說實話也沒什麽，老夫人還當真就如實說出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雖然除了我家老頭子之外沒人知道這件事，而我也從未對任何人提及過，可它在我心裏始終都沒過去，我這幸福啊，是偷來的，我的人生，也都是偷來的。”說完後老夫人還自嘲的搖了搖頭，臉上帶著幾分悔意。

  “可是說不定你的朋友並沒有要怪你的意思，又或許她覺得隻要你幸福就足夠了。”嚐試性的給這位老夫人遞話，上官雪瓊覺得太皇太後沒有交錯這個朋友。

  至少在她幸福的同時，心中還沒能忘記給了她這份安穩的那個人。

  不知何時老夫人的眼裏已經噙滿了淚，她抬手拭了拭眼角後，目光和思緒便一同飄向了遠方，“這麽多年了，我始終不能出這康順村，更不知我的這位老朋友現在如何了。”

  “看來老夫人你真的很掛念你的這位朋友，不知道你們之間有沒有什麽信物，若是日後有機會，說不定我可以替你去尋她。”上官雪瓊說這番話的時候倒是把自己當作了個局外人，不過她也想知道這位老夫人一直以來對於太皇太後的處境又了解多少。

  略帶感激的看了一眼上官雪瓊，老夫人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殷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那位朋友在的地方你怕是去不了，罷了，罷了。”

  “看來這麽多年來老夫人你也始終在留意那位友人的消息，既是如此，那我便說些您想知道的事情吧。”也不再同這位滿目傷感的老夫人賣關子了，上官雪瓊決定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份。

  “你這孩子，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也不必為了逗我開心說些什麽謊話，這念想存了這麽多年，我也早就放在心裏了，不打緊的。”有些欣慰的對著上官雪瓊笑了笑，這麽些年來，這位老夫人也算是看開了。

  “小阿姊，你不記得當初和囡妹藏冰糖葫蘆的地方了嗎？”說出了老夫人與太皇太後對彼此的稱呼，還講出了二人之間的一個小秘密，上官雪瓊這回可不怕老夫人再對自己的話有所懷疑了。

  猛的偏過頭看向了上官雪瓊，老夫人在聽完了她的那句話後一臉震驚的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老夫人在小的時候和自己的囡妹一起悄悄埋了一顆糖葫蘆在幔城溪水橋邊第二棵柳樹下，當時年幼的兩個小姑娘還很懵懂，以為就這樣把那顆糖葫蘆埋進土裏再澆點水、施上肥，它就會和其他的種子一樣可以破土而出，長出好多好多的糖葫蘆，那樣就夠她們姐妹二人吃很久了。”慢慢把這個故事講給了懂的人聽，上官雪瓊光從老夫人臉上的表情就知道，這件小事她和太皇太後一樣，一直都沒有忘記。

  “可是在把這顆糖葫蘆埋進土裏不久之後我們倆就都把這件事情忘記了，後來我們知道了糖葫蘆是結不出糖葫蘆的，之後我們還約好要去看一看當初埋下糖葫蘆的那個地方，可是直到今日這個願望都沒能實現。”想起了從前那個幼稚的自己，老夫人不免覺得好笑，可是那段回不去的時光啊，又是那樣令人向往。

  “你真的認識囡妹？你是她找來見我的人？”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了上官雪瓊，老夫人的聲音都因為激動有些顫抖起來。

  “太皇太後雖然久居深宮，可她還始終掛念著你，這次我來幔城是她特別囑咐讓我來看看你，還把你們之間的故事告訴了我。”清晰的表明了自己的來意，上官雪瓊也是希望老夫人在同自己交談的時候可以不要那麽拘束。

  “看來你是囡妹心裏信任的人，不然她也不可能把這麽大一個秘密告訴你。”雖然還並未清楚的知道上官雪瓊的身份，可就是這麽幾句交談就已經拉近了二人的距離。

  說出這個秘密，就已經算是交付了生死，既是如此，自己也該托付真心。

  “囡妹在入宮前來找過我，她跟我說讓我放心的去過自己的小日子，過不了幾年她就會回來，到時候就來康順村陪著我，我們還會像以前那樣做一對形影不離的好姐妹，自打她入宮之後我就讓老頭子想法設法去打探過和她有關的消息，可是沒想到最後知道的卻是她被當時的帝王選中的消息，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與她，此生是無緣再見了。”回憶起往事，老夫人心中縱有萬千感慨，卻隻能化作一句遺憾。

  安慰的撫了撫老夫人的肩，上官雪瓊告訴了她一些讓她寬心的事，“其實我覺得對於太皇太後她老人家而言遺憾必然是有的，但她也收獲了不少，我們如今這位聖上就是她一手帶大的，也是多虧了她一直以來的諄諄教誨，聖上才能成為現在受人景仰的賢君，我想對於她而言，這是值得寬慰和驕傲的，以她的胸襟，天下人之幸遠比自己一人之幸要重要的多。”其實上官雪瓊又豈會不明白久居深宮的壓抑，可她卻也清楚，楊益的存在是對太皇太後而言最好的救贖。

  雖然都是被深宮鎖住的可憐人，但是彼此能互相交心，更能互相影響，也算是不枉費今生有緣做一對祖孫。

  “殷姑娘，我覺得你也是個很不一樣的人。”盯著上官雪瓊瞧了許久，老夫人麵露欣賞之色，“你說的這些話，你的理解和想法，絕不是一般的姑娘家能達到的深度，我想囡妹和聖上身邊有你，才真的是他們的幸事。”

  “其實人生在世真的沒有什麽是可以被規劃的，就好比我的人生，囡妹的人生，甚至更多人的人生，大家都因為一些始料未及的變故慢慢偏離了原本那條平坦的大路，會有崎嶇、會有艱險、會受傷、會想要放棄，可是等走到頭了卻又會發現，沿途的那些風景是你選擇了平順的那條路之後所看不到的，所以哪有什麽應該、不應該，我們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走下去。”畢竟有了閱曆，這位老夫人也算是參透了人生的奧義。

  都已經這把年紀了，還談什麽後不後悔，即使有遺憾也來不及彌補了，倒不如好好珍惜眼前還能擁有的。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受教了。”對著老夫人一抱拳，上官雪瓊也沒忘記要把太皇太後的問候給送到，“老夫人，此物是你的囡妹特別囑托我帶給你的，不知你可還記得。”從懷中取出了一枚耳飾，上官雪瓊把手伸到了老夫人的眼前。

  “沒想到這耳飾囡妹居然還留著。”顫巍巍的伸出手去接過了上官雪瓊手中的東西，老夫人慢慢站起身走向了身後的櫃子，在打開櫃子之後又慢慢的伸手朝裏探了探，像是在找什麽東西，直到摸索到了暗格的位置，老夫人才長舒了一口氣，拿出了她珍藏許久的那枚耳飾的另一半。

  “這是在囡妹入宮之前我留給她的東西，我們還說好日後就讓她拿著這個作為信物進入康順村來找我，我本以為這對耳飾此生是無緣再拚湊在一起了，沒想到今日還能再見到這另一半。”老夫人的聲音裏是難掩的激動，而且上官雪瓊也能看得出她和太皇太後都把這重要之物保管的極好，這麽多年過去了，還像新的一樣。

  “這也算是你們在傳達對彼此的念想吧，如今這一對耳飾終於成雙，也算是你們這份友誼的圓滿。”都說睹物思人，可上官雪瓊覺得若是還能有可睹之物，倒也算得上幸運。

  “囡妹她都還記得，她什麽都記得。”握緊了手中的耳飾，老夫人忍不住哽咽起來，“這一輩子我遇上了自己所愛之人，得到了他一生的寵愛，已經足夠圓滿，但我唯一的遺憾和虧欠就是囡妹，可我沒想到，沒想到她還一直念著我這個小阿姊，那些事情，她都沒有忘記。”

  “莫說太皇太後她老人家，往事一幕幕，您不也是始終記在心裏嗎，既然彼此記掛，就沒有什麽相互虧欠，知道彼此都好，不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嗎？”原本上官雪瓊還為這份友誼感到遺憾，因為最終兩位老人家還是沒能見上一麵，可事到如今她反倒有些慶幸。

  心中隻要有彼此，見或者不見，也沒那麽重要了吧。

  相隔甚遠的兩個人最不確定的，就是對方是會把你記起還是忘記，可現在，她們彼此已經有了答案。

  從懷裏又取出了一張畫像，上官雪瓊當著老夫人麵慢慢將它展開了，“這是我出發前太皇太後她老人家讓我為她畫的一張畫像，許久沒有精心打扮的她還特意穿上了華服，她說一定要讓你看到她最美的樣子。”

  抬手慢慢靠近了那張畫像，那許久未見卻栩栩如生的容顏讓老夫人差點就要誤以為畫中人就那麽真實的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可就在手剛要觸到那畫像的麵容時老夫人卻舍不得去撫摸，因為這來之不易的畫像對她而言是那麽珍貴，讓她視若珍寶。

  “囡妹還是像以前一樣好看，你看這大眼睛還是當初靈動秀氣的模樣，這小嘴又薄又緋紅，還有這鼻子多挺啊，她還真是一點沒變啊。”仔細的端詳了那畫像許久，老夫人仿佛又回到她二人年輕的時候，那張臉已經深深刻在了她心中。

  “殷姑娘，這畫像畫的可真好，是送給我的嗎？”猶豫著不敢伸手去碰那畫像，老夫人此刻的驚喜神色倒是很觸動上官雪瓊。

  有些人你以為她的心中是個結，可實際上，不過是她自己不願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