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府中深談宿命悲
作者:烏梅番茄      更新:2020-12-15 00:16      字數:4672
  “去見過你父親了?”注意到了自家女兒失魂落魄的模樣,丞相夫人隻道她又是挨了父親的訓。

  等到王鳶兒微微抬起了頭,丞相夫人才注意到了她泛紅的雙眼,便趕忙上前去察看了一番,“你這是怎麽了,今日莫非在宮中受欺負了?還是太皇太後說了些什麽叫你覺得為難了?”見她一直沉悶的不說話,丞相夫人心中實在焦急,卻又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母親,為何我偏就要去做父親穩固權勢的墊腳石,為何我連自己想要嫁的人都沒有資格去選擇,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做這名不副實的丞相之女,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我不是物品啊!”又到了傷心處,王鳶兒聲淚俱下,丞相夫人心疼的拿手中的帕替她拭了淚,而後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其實她很清楚王鳶兒說的都是事實,可偏偏無奈的是,她們實在無力去反抗。

  “你這孩子,說什麽傻話呢,不做丞相之女這樣的話都敢當著我這個做母親的麵說出來,是連我這個母親都不想要了嗎?”丞相夫人的語氣很是溫柔,她一邊輕輕撫著王鳶兒的背,一邊繼續柔聲安慰,“不如和我說說,我們家鳶兒是相中了哪家英武的少年郎了?”

  微微有些抽噎,王鳶兒在稍稍平複了情緒後才與母親開口談起了宇文煜,“母親你可曾見過宇文侯爺?”

  聽她提到了這個名字,丞相夫人微微一愣,因為她心裏再清楚不過,若是旁人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可那個人是宇文煜,王鳶兒不會有一點機會。

  且不說王丞相本身對他的忌憚,就單憑宇文煜那對任何女子都避之不及的性子,他又如何會接受一個朝中與他存在敵對的官員之女,再言之,他不願的事情,連聖上都要多給他幾分麵子不去強迫,旁人在他這裏更是沒有開口的餘地。

  “聽聞這位宇文侯爺俊逸非凡,今日你既向我提及,那看來傳言非虛。”自是不忍直接出言打破王鳶兒的憧憬,丞相夫人語氣溫柔的便同她聊了起來,也想在交談中慢慢開解她。

  “是,我也是今日才相信,有那麽一個人真的可以讓其他所有人都黯然失色,他出現的那瞬間,我好像隻能看見他一人。”初見宇文煜的那一眼已經在王鳶兒心中紮了根,現在回想起來依然能叫她臉紅心跳。

  一眼就看出了王鳶兒臉上毫不掩飾的傾慕之色,雖然丞相夫人並不想打擊她,卻還是出聲提醒了幾句,“這位宇文侯爺和聖上的交情可是匪淺,你對他哪怕隻是想動小小的心思,都要三思,你也莫覺得我這個做母親的說話直白,這位侯爺啊,還真的未必能瞧上你這個丞相千金。”

  一時不知母親這話是什麽意思,王鳶兒向她投去了不解的目光,“母親是說侯爺心中已有了心儀的女子?難道是那位上官將軍?”

  聽到她提起了上官雪瓊的名號,丞相夫人趕忙對著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那位將軍,你還是莫要在府中提及的好,你父親當年可是在她那裏碰了一鼻子的灰。”

  倒是從未聽說過這些事,王鳶兒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拉著母親就想問個究竟,“這世上竟還有能讓父親啞口無言的人?我以為他連當今聖上都不放在眼裏。”

  “這樣不成體統的話以後你可莫要說。”抬手輕輕掩住了王鳶兒的雙唇,丞相夫人生怕以她那口無遮攔的性子,早晚有一日會禍從口出。

  吐了吐舌頭,恢複了元氣的王鳶兒拉住了丞相夫人的胳膊,“我知道母親是為我好,我這也就是在你麵前才敢這麽說,母親你能不能同我細說說你知曉的與將軍還有侯爺有關的事情呢?”

  “我成日裏也不出府去,又能知曉些什麽呢,隻是曾聽你父親在隻言片語裏說過那麽幾次,說他們二人不簡單,小小年紀就懂得用些計策去達成自己的目的,長大了定是更難對付,聖上身邊有他二人就有如有了定心丸,既能解決內憂,又能解決外患,隻可惜他們的心氣實在高,從不同任何人交好,要不然你父親還真是想讓他們為他所用呢。”

  “這怕是不可能吧。”也不知為什麽,王鳶兒聽完後就如此篤定的否定了父親的想法,因為在她看來,宇文煜是絕不會輕易與其他朝臣為伍的,他定是和他的父親一樣,是個孤冷的性子。

  “是啊,你父親自然清楚這一點,所以也是鮮少去招惹他二人,避免正麵交鋒。”雖是這麽說,可丞相夫人心裏卻一直安定不下來,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年來她總覺得上官雪瓊和宇文煜還有他之間,必定是免不了一場爭鬥的,無論是明是暗。

  所以在聽到王鳶兒忽然提到他們二人的時候,丞相夫人其實心中很沒底,不知怎麽就有一種麻煩找上門的感覺。

  “這麽說來他們二人這些年一直陪伴著彼此,也算是青梅竹馬了,真好。”想到了宇文煜毫不猶豫的直接走向上官雪瓊把她拉到自己身邊的場景,王鳶兒的眸光黯了黯,這樣一個讓人心動的男子啊,隻可惜自己連同他說上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出生入死的情誼不同於其他,想必他二人對於彼此也是最特別的存在吧。”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丞相夫人在片刻的失神後忽然輕輕歎了一口氣,“鳶兒,我們都是不願信命,卻又不得不信命的人。或許旁人看到的、說的最多的是皇家的人如籠中的雀鳥,永失自由,可我們這些官家人又何嚐不是呢,所有的事情,當真是半點不由人。”

  覺得母親似乎也是被觸及了傷心事,王鳶兒走過去輕輕攬住了她的肩,“可是母親,無論如何我至少也是有了自己的意中人,即便結果注定是意難平,即便我注定還是要被送入宮中長困於那裏,我也覺得值了。”

  對於王鳶兒而言,這麽多年她一直依著父親的話待在府中按照他想要自己成為的樣子活著,完全沒有感受過外界的煙火氣,今日能見到宇文煜,她甚至都覺得自己是已經跟著他見過了邊疆的遼闊,能遇上這麽一個人,對她而言足夠了。

  不能說出口的話,可遇而不可求的人,放在心裏便好。

  “你能這麽想自然是好,我們也不能讓你父親為難。”輕輕拍了拍王鳶兒的手背,丞相夫人很是慶幸自己有這麽一個懂事的女兒。

  “我還真是羨慕那位上官將軍,可以免了這些煩心的俗事,不過能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之人,必定有她的資本,這麽想來,這些都是人家應得的,好像也沒什麽好羨慕的了。”王鳶兒打小自是沒吃過什麽苦,更是沒受過什麽罪,但是即便她沒有親眼見識過戰場的殘酷,也是讀過不少記載的,那樣的苦,這世間又有幾個女子受的住,古往今來,屈指可數。

  抬起手想像小時候那樣撫一撫王鳶兒的發,可在丞相夫人的手還沒觸到她的發時便已經大驚失色,“鳶兒,你的紫金珠釵哪去了?”

  被她忽然的一句話問的愣住了,王鳶兒趕忙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發間,這才發現那支紫金珠釵當真是不見了蹤影。

  一時慌了神,她腳下不穩的朝前幾步跌坐在了麵前的椅子上,雙手緊緊的捏著兩側的扶手,力道之大,都差點將指甲嵌入方木之中。

  如果要說為何她們會如此慌張,這就要從這個紫金珠釵的來曆說起了,那是在王鳶兒出生的那一年王丞相命人四處奔走尋找到的上好紫金和白玉珠,這兩樣東西雖說在宮中也都有,可是品相如此好的卻隻有那人給王丞相找到的那小小一塊,光是製成一支釵子,工藝就不簡單,耗時更是不用說,而且這紫金珠釵上的鳶尾花那更是找了很多畫師作畫才挑出的獨一無二的式樣,所以這支紫金珠釵甚至可以說是王鳶兒身份的象征了,這麽多年來她從未有一日未曾佩戴它,甚至可以說,見到那支珠釵就如同見到了王鳶兒本人。

  可就是這麽重要的東西,居然連什麽時候不見的她都不知道,王鳶兒在心中都痛斥了自己無數次。

  “鳶兒,珠釵莫非是在你入宮之時不經意掉落的?”如果真是這樣,還真有些麻煩,暫且不說王丞相這裏要如何交代,若是再想入宮去找,又何嚐容易。

  “對了,今日我與上官將軍有過接觸,說不定她會記得那時我的珠釵還在不在,如果那時還在那要找起來就方便多了。”忽然記起了在宮中與上官雪瓊打了照麵的那一幕,王鳶兒這才鬆了口氣,“明日我便去上官府問一問將軍,若是她當真記得,不知願不願入宮替我去尋一尋。”

  感覺上官雪瓊似乎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王鳶兒雙手緊握,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今日自己對她如此不敬,她會願意幫忙嗎?

  一路走一路研究著手中的珠釵,上官雪瓊還真是不得不感歎一句製成這支珠釵可當真是花了心力的,如此精致的物件,她還當真是頭一次見到。

  那王鳶兒怕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的紫金珠釵居然會在上官雪瓊手上,而她更不會知道,今日上官雪瓊的出現,就是為了她頭上的那支紫金珠釵。

  “你這手速,倒是可以去做個神偷了,指不定在江湖中還能得個什麽名號。”雖然早知上官雪瓊必然有所動作,可是在看到她在一瞬間,在那麽多人麵前取下王鳶兒發間的珠釵時,宇文煜還真是有些吃驚。

  不僅是因為她的大膽,更是因為她動作裏的悄無聲息。

  如果不是宇文煜猜測到上官雪瓊會對那支珠釵下手,恐怕連他都不會注意到上官雪瓊在伸手去攬住王鳶兒之前居然已經拿到了她發上的珠釵且收回了衣袖,如此行雲流水的動作,不知曉的人怕會以為她是個慣偷。

  “你說這王丞相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一邊如此費心的給她打造了一個這般獨一無二的東西來宣告王鳶兒丞相之女的尊貴身份,另一邊呢又不顧她的意願非要把她送入深宮那個阿鼻地獄,我都不知該說他是真的疼愛她還是隻是把她當作工具了。”將珠釵收回了袖中,上官雪瓊看向了身邊的宇文煜,“要是這麽說的話,我覺得我們的父親真真是極好的,至少不會強迫我們去做我們不願意的事。”

  想到了從小被上官鐸嚴格對待而總是一身傷痕的上官雪瓊,宇文煜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去回應她的話。

  即使是這麽嚴苛的父親,她打從心裏也是隻有敬和愛,從無半分埋怨。

  “你啊,你可真是個奇女子。”撇了撇嘴,宇文煜也不知怎麽自己就這麽形容起了上官雪瓊,“偏就喜歡去做冒險之事,偏就總愛讓人提心吊膽,可又偏就什麽都能做得好,這可甚是奇怪啊。”

  “宇文煜,你最近有些奇怪啊,怎麽總是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好像忽然連生死都看淡了。”背著手走在他身側,上官雪瓊倒很是珍惜能同他談天說地、暢所欲言的閑暇時光。

  “或許隻是看清了一些事吧。”偏過頭看了一眼嘴角含笑的上官雪瓊,宇文煜竟然因為這一個笑容而感到滿足。

  身邊有了常相伴之人,生或死,又有何懼?

  剛踏入府中,宇文煜就看到了背身站立在院中的父親,他一動不動,好像在思考些什麽。

  放輕腳步走到了他的身邊,宇文煜並未出聲打擾他。

  “回來了。”轉頭看向了宇文煜,宇文燁並未多問一句今日他入宮之事,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兒子能把這些要事處理的很好。

  “是,父親放心,一切都在我和上官將軍的計劃中。”對他一抱拳,宇文煜也隻是簡單點明了父親心中記掛之事,即便宇文燁不問,他也覺得自己該有個交代。

  點了點頭,宇文燁的目光忽然停在了宇文煜手中的思雲劍上,“這麽多年來你還當真是沒有忘記為父的囑托,思雲劍從不離手。”

  雙手捧著劍將它舉在了自己父親的麵前,當日的誓言宇文煜今日說來依然鄭重,“父親的叮囑,我自是不敢忘記。”

  “煜兒,為父希望你能早日找到那個讓你願意用思雲劍去保護的人。”也不知為何父親就說出了這樣一番話,宇文煜對他輕輕頷首表示自己明白父親的意思。

  “煜兒,你可當真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定睛看著宇文煜,宇文燁的這句話意味深長,且似乎還暗藏玄機。

  “父親是希望孩兒可以用手中的思雲劍護重要之人安好,就如母親當年贈你思雲劍的初衷一般。”想來父親大概是思及了母親,宇文煜在說話的同時抬手撫了一下陪伴了自己這許多年的思雲劍。

  “不,我並非是說要你以手中的思雲劍為武器去保護什麽人,如果在那個人麵前這把思雲劍對你來說隻是武器,那她與其他任何人便沒有任何的不同,更不是能入你心之人。”宇文燁雖麵色如常,可說出口的話卻比任何時候都更鏗鏘有力,這番話讓宇文煜不知不覺間就感覺到了力量。

  “我希望的是,你遇見一個寧可舍棄思雲劍也要保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