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作者:白喵浮綠水      更新:2020-12-15 00:02      字數:2214
  但陷入執念的人,又哪裏聽得進旁人的苦口良言呢?

  阮娘如是,季笙也如是。

  召令來得很快。

  不出三日,宮中便有天使前來,說是宮中大宴,要永安王妃務必出席——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所謂大宴,不過是蒙著一層窗戶紙,無人膽敢去捅破罷了。

  唯獨永安王妃與季笙目光相接時,彼此交換一個眼神,便都多幾分心照不宣。

  冬月有雪,早梅已經開了,紅燦燦地掛在被積雪壓彎了的樹枝上,皚雪紅梅,平地生出幾分驚豔。

  季笙久病多年,自然畏寒——若非晨起與暮時都須得與永安王妃請安,她是萬萬不肯踏出碧紗櫥一步的。

  永安王妃也不在意。

  她近來思慮越多,反而更覺瞻前顧後,每每行事也總覺得束手束腳地不自在,仿佛有一雙冰冷的眼正在看著自己似的……

  好在季笙近來規矩也習得有些模樣了,縱是還欠缺些什麽,永安王妃心中篤定皇後不會太過苛責,又見天實在冷,生怕季笙凍病了,若是屆時不能出席,反倒叫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

  與玉嬤嬤略商量過一番,索性便放了季笙,隨她自去。

  時間過得甚快,仿佛隻是一轉眼,便到了大宴的日子。

  永安王妃親自替季笙挑了一套新衣,廣袖大袍,衣袂飄飄地,頗有南地盛景,但形製卻仍是北地,倒也可稱別出心裁。

  母女二人一道相攜著出門。

  三輛馬車一字排開,停在王府大門,季笙先攙著永安王妃上了第一輛,眼見著對方安然坐下,方才略放心,便由阮娘領著往後頭走。

  卻不想,剛一走到第二輛馬車麵前時,卻被人攔了去路。

  那是個麵生的馭夫,剛毅且堅定地,手將季笙的去路擋得牢牢的:“此乃側妃娘娘的座駕,四姑娘請上後麵的馬車罷。”

  不似提醒,反像是吩咐。

  他態度有異,季笙多年經受白眼,自然不在意這小小的態度區分,反是他話裏透出來的意思叫季笙愣了愣:“姨娘也在馬車上?”

  她不是正在雲舒院裏養胎麽?

  她胎像不穩,不好生地躺在床上,又上躥下跳地蹦噠什麽?

  季笙話音剛落,麵前馬車簾子卻被掀開一角,裏頭有張較往日略反豐潤的臉,笑眯眯地:“阿笙,我觀你是不欲與我同乘的,便麻煩你去後頭小馬車裏坐一坐吧。”

  理直氣壯。

  有人撐腰,果真不同。

  季笙收回目光,輕蔑一笑:“無妨。”又抬頭看一眼寄荷側妃:“姨娘曉得我不欲與姨娘同乘,這樣更好。”

  若她強要自己上車,眾目睽睽之下,她反而更加不好拒絕——可若是她貿然上車,這一路上簾子又是緊緊閉著的,若是對方有個什麽好歹,隻怕自己反而說不清楚。

  如此,甚好。

  她便從善如流地應了一聲,自去了後頭的馬車。

  剛一坐定了,阮娘便悄悄地湊上來與她咬耳朵:“原本今日隻姑娘你和王妃娘娘一道入宮的,可不知王爺在哪裏喝酒聽了一些瘋話,便強將本該養胎的側妃娘娘也一道塞了過來……”

  瘋話?

  季笙嘴角翹了翹。

  “阮娘,你近來膽子倒挺大的。”

  妄議主家,實在不像是阮娘會幹的事啊……

  季笙這樣想著,目光卻放在不住晃動的車簾上。

  今日,永安王妃究竟知不知道寄荷側妃也會一道入宮呢?

  然而,那個答案卻是呼之欲出的。

  她笑自己天真——若是永安王妃不知,又怎會在看到門口停著的三輛馬車時絲毫不見異樣?

  若是永安王妃不知,又怎會在季笙被寄荷側妃的護衛阻攔時連探頭掃一眼都不曾?

  她分明是知道些什麽,可卻不肯加以阻止。

  馬車從清平坊出,拐過古樸的牌坊,便到了銅雀大街。

  街市熱鬧,叫賣聲不絕於耳,間或有陣陣香氣撲麵傳來,季笙聞著,頓覺食指大動,不由去翻馬車的暗格。

  然,這輛馬車本不是為她準備的,裏頭裝著的,也不過幾個幹巴巴的果子,既難吃又難看,令人連半點食欲也無。

  季笙揉了揉肚子。

  為怕意外,她從早上出門至今,也隻喝了兩口清水……如今聞到外頭傳來的香味,倒是真有些餓。

  可若貿然下去,怕是……

  她不敢輕舉妄動,便隻將手重重擱在肚子上緩緩地揉著,阮娘見得季笙這模樣,曉得定是她舊疾犯了,忙急急從懷裏將藥掏出來,又捧一盞冷茶:“雖水冷了,可這藥到底能頂上一陣子,姑娘快些吃了吧……不然,受罪的可是您自己了……”

  然,季笙這時卻已餓得慌了,又不敢吃東西,隻覺周身的力氣正在飛速地流失著,她強撐著不叫自己倒下去,唯獨額頭上已隱約見了汗跡。

  身上寒冷一陣賽過一陣。

  她白著臉,渾身輕顫著,隻覺腹中不住地翻湧著,又被馬車顛簸著,幾要嘔吐出來。

  阮娘不由大急,忙將茶盞往季笙嘴邊放,“快,快喝一口……”

  話音未落,馬車卻猛地一停,慣性所致,主仆二人的身體都不由自主地向前傾了一下。

  簾子被掀開,冷空氣伴著一張笑臉一道出現在車門處。

  那是個笑眯眯的小婢,年雖不大,看著卻十分活潑機靈:“娘娘說,姑娘素有舊疾,今日晨起又隻顧著梳妝,未來得及用飯,這不,便差奴婢送了一盒果子來。”

  她手向上舉了舉,果真拎著一個八角形的三層攢盒,黑漆為底,飾以紅紋,簡潔且大方。

  阮娘卻不肯輕易相信:“我怎麽沒見過你?”

  那小丫頭便笑:“奴婢隻是娘娘院裏的灑掃婢,今日也是因小姐妹突然有事,方才被召來隨車服侍的。”她往裏頭正緊閉雙眼的季笙身上掃一眼,方才又道:“阮娘姐姐多隨姑娘一道住在正院,每日來往也隻是大婢們,奴婢卻難得有機會與姐姐說話,姐姐沒有見過奴婢也是有的。”

  她將身上掛著的小令翻出來與阮娘看。

  銅色的牌子,上頭凸印著兩個字。

  夏綠。

  夏日裏最盎然的那抹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