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抖抖嗖嗖地，將妝匣的最底層拉開，頓時，在不甚亮堂的燭光下，一陣耀目的金光折射了出來，黃澄澄的，金燦燦的，幾乎要將桔秋的眼睛都晃花了。

  她定了定神，在裏頭翻攪著，好不容易才尋出一對甚有分量的實心金鐲，與金釵放到一起，交映生輝著。

  但不過片刻，桔秋已回過神來，小心將這兩樣東西分別用兩個手絹包好了，這才送到季蘭麵前。

  季蘭捧著兩個價值不菲的東西，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幼時，她窮慣了，也窮怕了，便知曉每一文錢的來之不易，是以，她算不上十分大方——甚至有些扣扣索索地，縱是置辦行頭，也隻為自己。

  如今，她卻要為了……

  季蘭按捺住心頭的焦躁和不舍，咬了咬牙，這才吩咐桔秋：“你去，將外頭那兩個賤婢給我叫進來。”

  桔秋一愣。

  “姑娘，您……”

  不是不待見那兩個一上來便與你使絆子的奴婢麽。

  怎麽還……

  季蘭一見桔秋的模樣便曉得她在想些什麽：“她們二人，既是公子送來的，我自然也要好生籠絡才是，你懂什麽？”

  語氣中，多有鄙夷。

  桔秋垂眸。

  是呀，她哪裏懂得什麽呢……她隻是，隻是……

  罷了。

  眼睜睜地看著桔秋出了門，季蘭這才咳嗽一聲，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裳，正襟危坐地，等待著兩個婢女的前來回話。

  似乎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罷了。

  桔秋去的快，來的也快。

  後頭便跟了兩個婢女，眉目清秀，眉梢眼角卻微揚著，仿佛並不見季蘭這妾看在眼裏。

  縱是行禮，也是十分敷衍的，膝蓋不過略彎了半寸，還不待季蘭叫起，已重新打直了，立得端端正正的：“不知姨娘可有什麽吩咐？”

  季蘭看著這二人的態度，十分窩火。

  她在室時，還從未有過任何一個人敢如此對待自己呢……

  她氣得一口銀牙都險些咬碎了，但麵上，卻因著要“顧全大局”，裝得一派平穩，手略抬了抬，桔秋便舉著一個漆盤上前來了。

  兩張手絹都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不知藏了什麽東西。

  那兩個婢女目中閃過一絲意外。

  “姨娘這是做什麽？”

  季蘭略抬了抬下巴：“你們二人模樣生得好，當差也盡心，這手絹裏，不過是兩對金鐲子罷了，我東西太多，戴不過來，閑著也是浪費，便賜與你們。”

  金鐲子？

  兩個婢女目光一亮。

  這兩個婢女，不過是新近提上來的，原隻當不過跟了一個使了下作手段才入得府上來的庶女出身的妾，這小半輩子都沒什麽指望了，卻不想，不過是當差第一日，便有如此賞賜——

  這姨娘，可比其他人有錢得多……

  這次說話，便多了幾分真心實意了：“多謝姨娘賞賜，不過都是奴婢應盡的本分罷了，算不得什麽。”

  但眼底的貪婪和歡愉卻是藏不住的。

  季蘭便笑了一聲：“於你們，不過是本分，但於我卻不同。我在這府裏左右也沒什麽認識的人，如今你我二人既在我身邊當差，日後，我也定然會為你們謀一個好前程。快，你們且先收著吧，莫要惹了人眼才是。”

  往日高高在上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她身居高位實在太久太久，如今一朝跌入凡塵中，且可能再無翻身之日，往日尊貴的王府千金也終於學會了低下她高貴的頭顱。

  目光真誠，妙目流轉，盛滿的都是對這二人的感激。

  唯心頭有一頭悄悄蟄伏的小獸，不住低嚎嘶吼著，直恨不得將這荒唐的國公府，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俱都咬成碎片。

  桔秋拿著兩個小包，輕輕地捏了捏，又仔細地瞧了這兩個眼巴巴地等待賞賜的婢女的容貌，略一沉吟，率先笑著將其中一個婢女的手拉了過來，仔細地塞進她手中，又囑咐道：“請收好了，白日當差，人多眼雜，不好顯於人前，且請到了夜間再打開。”

  那侍女目中閃過一絲意外，但她很快反應過來，忙急急應了。

  另一個婢女隻覺得心裏更癢了。

  她眼巴巴地，看著桔秋將東西送到對方手中，又盼了半晌，這才終於將東西拿了過來，滿心歡喜地忙往懷裏塞，又低著頭，自然錯過了季蘭與桔秋眼中一閃而過的算計。

  二人領了賞，謝了恩，齊齊出門。

  兩個人到底不過是新提拔的小奴婢，年歲小，又未經事，自也藏不住心事，腳h才剛剛邁出去，便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俱都十分默契地側了側身子，手指翻飛著，手絹被挑開了，裏頭的東西登時便顯露出來。

  果真金光燦燦地。

  其中一個看清裏頭的東西，目中閃過一絲意外。

  她強忍著心頭的歡喜，顫著聲音問道：“聽月，你……你的鐲子，可好看麽？”

  聽月，正是另一個婢女的名字。

  聽月目光卻坦然：“自然是好看的。”

  她見同伴麵色古怪，不由有些好奇：“你怎的這副模樣？難道是鐲子不合你意？”

  又寬慰那婢女：“咱們這種身份，不過是草芥一般的人罷了。那鐲子，不過是用來換些銀子，隻要分量足夠，管它好不好看呢。”

  她說著，見同伴的模樣仍十分古怪，像是歡喜，又像不安。

  他想了想，便道：“我這鐲子的花樣倒是十分不錯，你若是實在不喜歡你的，你我便換上一換便是了。左右都是姨娘賞的，想也差不多。”

  手，已伸出來，便要去拉同伴的袖子。

  然，手指不過剛觸到對方半寸，同伴卻已跳開了：“不，不必，這就很好了。”

  聽雨辯道：“我隻是從未見過金鐲子，十分好奇罷了，不必換，不必。”

  然，她目光卻隱約有些慌亂。

  心裏頭，咚咚地跳著，為她方才驚鴻一瞥的激蕩。

  不知是蘭姨娘粗心裝錯了東西，還是刻意為之，她的手絹包裹著的，並非是蘭姨娘口中的“金鐲子”，而是一個金光燦燦的，嵌了紅寶的掐絲步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