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小小的，圓溜溜的，落在地上，便散著瑩潤的光芒，將暗室微微地照亮了一些。

  石鈞原不安分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他坐起來，伸手將滾在地上的明珠一把撈起，眯著眼睛瞧這個正發著光的寶珠：“此物，你是從何處得來？”

  這是一枚圓潤的夜明珠，個頭雖算不得大，但光芒卻盛，又不至刺眼，最適合夜間放在床頭，足夠將方寸之地照亮。

  甚名貴——卻不不該是她這庶女所能擁有的。

  但他不會因此而放鬆了對季笙的警惕，另一隻手仍將季笙緊緊地錮著，季笙動彈不得，隻滿麵淚水地將雙眼緊閉著，連半個字也不想與他多說了。

  心裏，卻是一陣賽一陣的絕望。

  她努力了那麽久，做了那麽多，如今卻因一步之差，便被他囚在這裏，大喊大叫於他毫無作用，反而隻會是自己的催命符……

  她絕望地閉上了眼，不再聽他說任何話。

  石鈞卻不肯輕易放過季笙，他大手如鐵鉗一般，將她的下頜捏得緊緊的，一陣生痛頓時傳來，她不由憤怒地睜開了眼，對上的，便是他一雙通紅的，壓抑著狂怒的眼。

  “你還沒說，此物，你是從何處得來的。”他狠狠地盯著她，“是陳雲樵給你的是不是？是那個南地來的小子送給你的是不是？”

  “那是我的東西，與你何幹？！”

  她不甘示弱，隻梗著脖子，同他叫道：“與他在一起，至少我能快樂，而你呢？你能給我什麽？”

  她的笑容裏，透著某種譏諷：“你是能娶我，那又如何？上有芸郡主這個正妻，你縱是娶我，也不過是娶我做妾吧？！你還真是抬舉我。”

  石鈞沉默起來。

  抬舉，是，算得上是抬舉了。她出身不高，雖是皇室骨血，可到底不過一個小小庶女，而他卻是國公府唯一的繼承人，尚有一個坦蕩且光明的前程，她之於他，自然是高攀的。

  縱是納她做妾，也是她的榮幸，更何況，他用的，不是納妾之禮，而是娶，雖同樣叫她做了妾，可她是他娶進來的，便位同平妻，她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季笙笑容發苦：“你定是在想，我不知好歹是不是？你能娶我，便是我八輩子也求不來的福氣，縱是做妾——可我憑什麽要與你做妾？”

  她聲音有些尖利，帶著對現實無比清晰的認知和二人無論是地位還是三觀的天差地別的清醒：“石鈞，我絕不會與你做妾。”

  在他的愣神中，她將手掙脫，便去奪那顆明珠，幾乎是有些刻意地道：“實則你今日放不放我，我也不在意，左右我不過是一個小小庶女，無論換了何處，也不過是在討生活，可你不一樣。”

  她輕蔑地笑了一聲：“你拚著要叫我名聲盡毀，想換的是什麽？是你與芸郡主夫妻離心，還是叫我們姐妹自相殘殺？石鈞，我真搞不懂你。”

  她自然是不懂的。

  石鈞心裏有些發苦。

  他心中，有萬般溝壑，縱橫謀劃，可是，也誠如季笙所言，他多方算計，娶了芸郡主入門，自然不是為了要夫妻離心的。

  心中那團邪火悄悄地滅了。

  但很快，另一層怒氣自心底悄然而生——他瞧著季笙那般緊張旁人所贈之物，比在乎他還要在乎得多，他心中怎能平衡？

  “你說那麽多，又有什麽用？”

  他低下頭來，看著衣衫不整的少女，雙瞳中的幽暗更加深了些，他重重地低下頭，緊緊地抵在她麵頰上，幾乎將她的顴骨都要硌疼了。

  季笙雙手不由下意識地握緊了，她掙紮著，不住扭著腦袋，心中的怒氣一陣賽過一陣，她張口，正欲罵他，卻聽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十分急促的敲門聲，伴隨著的，還有一個侍女焦急的聲音：“公子，公子……”

  季笙心中一喜。

  但石鈞卻絲毫不為所動，隻手突然停了一下，又繼續動作，外頭的敲門聲一聲賽一聲的急促，他不由沉了臉，低聲罵道：“滾！”

  外頭的聲音突然停了。

  石鈞重新俯下來，雙目沉沉地看著季笙。

  季笙剛飛起來的心也突然重新跌回了地上。

  但那聲音不過略停頓片刻，便又重響了起來，甚至，較之前更加急切了：“公子，公子，奴婢有要事稟報，求公子出來，且聽奴婢一言……”

  石鈞且焦急著，胃口被高高地吊在半道上，可外頭的聲音卻一次又一次地阻止著他的動作，他怒極，不由將剛從季笙手中奪過來的明珠狠狠一擲。

  明珠貴重，卻不耐摔，被石鈞帶了內力的手一丟出去，撞到門框上，門被砸得哐當一聲，珠子卻落在地上，碎成無數個細小的發著光的石頭渣子。

  季笙眼睛都看紅了。

  她顧不得對方還在做些什麽，嘴裏卻發出一聲不管不顧的尖叫：“你賠我的夜明珠來……”

  “賠？”石鈞狠狠地瞪著她：“阿笙，你想得還真多。那東西，原就不該屬於你，今日被我砸了，正好叫你將心重新收回來。”

  他大掌在她的麵頰上輕輕撫過：“你乖乖的聽話，別在身上放其他男人的東西，我自也不會傷害你，你說呢？”

  他竟還問“你說呢”。

  季笙覺得這個人甚不可理喻，她閉上眼，不再看他，隻覺得再多與他說一個字，她的肺都要氣炸了。

  心裏，又急又疼，那顆明珠，是她晦暗人生中好不容易迎來的一束光，她怕叫人發覺，又怕被人拿走，平日裏，並不敢拿出來，唯獨夜深人靜，所有人都睡著了之後，才會偷偷地拿出來把玩一番。

  可如今，隻因她走出一段路，東西便顯於人前，如今，更成為一堆碎石頭！

  她隻覺得自己滿心都是苦澀，眼淚又悄悄地在眼底聚集著，她緊緊地閉著眼，但淚水卻怎麽也止不住，從眼角處不住地往外溢著，順著她的臉側直直地往頭發裏頭滾去。

  不過片刻，便濕了一片鬢角。

  “我真是看你一眼都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