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作者:白喵浮綠水      更新:2020-12-15 00:02      字數:2188
  季笙悻悻地將殘局收拾好了,這才抱著兩隻沉甸甸的棋盅朝著來時路回去。

  她不知道,在她走後,小小洗音亭的下遊處,卻有一人悄悄地走了出來,定定朝著她離去的方向張望著,直到確定她的身影不會再出現,他方才走到洗音亭中坐了下來。

  他變戲法似地從小亭的柱子下頭摸出兩個棋盅來,衣袖翻飛間,一局棋已重新複位,若叫季笙得見,定會大吃一驚。

  這局殘棋,正和先時季笙與明空大師所遺留的別無二致。

  他複了棋盤,沉吟片刻,這才抬手,隨意地將其中幾枚棋子挪了位置,黑子頓時將白子吞了大片,反敗為勝。

  “我竟不知,你中了毒……”

  他沉吟著,聲音消散在潺潺流水裏,不複第二人知。

  明空大師一手醫技果真出眾。

  不過幾日,季笙指尖怎麽也洗不去的黑色便悄悄地褪了,又恢複了往日瑩白的模樣。

  纖纖玉指,如最養尊處優的嫡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般。

  季笙瞧著心情大好,正要準備正是拜謝明空大師,寺中卻突然來了不速之客。

  那是一個近五十歲的老嫗,穿著打扮看似平平無奇,但行動時卻十分板正,無論行走或是舉止,俱都透著出身大戶的不凡來。

  季笙一見她,便覺自己好不容易才爭取來的自由日子便一眼望到了頭:“嬤嬤,許久未見了。”

  來人,正是永安王妃身邊第一掌權人,玉嬤嬤是也。

  玉嬤嬤看人雖嚴厲,但對著季笙,目光卻十分慈祥。

  說話也頗見章法。

  先是誇了季笙孝順,在佛前也虔誠,隻在寒山寺做了一場法事,永安王妃便一日見一日地好了起來。

  那不過是因為她沒有再裝神弄鬼罷了……

  季笙心裏明鏡似的。

  接著,玉嬤嬤話鋒一轉,說起季笙在寒山寺的事來:“原本,娘娘是想要留姑娘在寺中多待些日子,也好請明空大師將姑娘的身子調理好的,可姑娘不在府中,雲舒院無人管束,便有些亂,還得姑娘早日回去主持大局才是。”

  雲舒院亂了?

  她臨行之前,分明交代得十分清楚,眾婢行事也井井有條,怎會突然亂起來?

  除非,隻有一種可能……

  “莫不是……”

  她到底不肯授人以柄,不好將那個已到了嘴邊的名字說出來,便隻是給了玉嬤嬤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玉嬤嬤便笑了:“姑娘大了,思量多,自是好事,不過,老奴今日前來,卻是為了另一樁事。”

  她看季笙一眼:“姑娘可還記得昌華公主府的嫡長女,芸郡主?”

  那個險些被退了婚,鬧得滿城風雨的季芸郡主?

  她自然是記得的。

  就在前不久,石小將軍要與芸郡主退親的消息傳遍了整座長安城,各種流言蜚語,眾說紛紜,但到底萬變不離其宗,其核心隻有一個。

  那便是石小將軍果真要退了這門由陛下親賜的婚事,抗旨不遵,不肯再娶季芸了。

  當著玉嬤嬤,季笙自然不會表現出自己對這樁婚事一清二楚的模樣——那樣,吃相未免太難看,手也伸得未免太長了一些。

  她言簡意賅地道:“表姐與母親一向親厚有加,阿笙心中也覺表姐十分親近……嬤嬤怎的突然提起表姐?莫不是表姐有什麽事?”

  對方立場不明,她自不會愚蠢到提及季芸郡主的婚事。

  但有些事,是隱藏不住的。

  玉嬤嬤活了數十載,吃過的鹽比季笙走過的路還要多,如今見得季笙這般模樣,又豈會不知季笙在想些什麽?

  但她此番前來,卻不單隻為那件事。

  “說來,這件事,雖是公主府的家事,原與咱們王府也沒什麽牽扯,可如今石小將軍轉了心意,彎彎繞繞的又牽連了咱們王府,此番說來話長,老奴倒不好輕易分說。”

  玉嬤嬤頗似有些焦急的模樣,“但請姑娘早早地收拾一番,後日,不,明日,明日姑娘便隨老奴一道回府去吧。”

  “回府?”季笙不明所以,“嬤嬤怎的這般焦急?府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竟連一日的時間都不肯多與她……

  季笙想,若非今日天色已晚,又加之玉嬤嬤實在年歲大了,受不得顛簸,怕是今日嬤嬤便要拖著她回府去。

  玉嬤嬤看著季笙,欲言又止。

  麵前的這個少女,身子果真大好了似的,麵色瑩白,如最上好的璞玉,與往日那個在雲舒院裏藏頭露尾的小病秧子已經有了十分顯著的區別——不,這分明,已判若兩人了。

  不知怎的,心中便對季笙起了小小的忌憚。

  這般容貌,絕非池中之物,怕是輕易不肯任人擺布。

  可忌憚之外,玉嬤嬤又忍不住在心中偷偷地說服自己:這樣才好,唯有她好了,擁有這般美貌,方可將娘娘的謀算進行下去——

  玉嬤嬤暗暗下定了決心,說話也不在遮掩,徑直道:“姑娘久居山中,消息閉塞,怕是還不曉得,咱府裏的三姑娘也要出嫁了。”

  三姑娘?

  季蘭?

  她出門前,季蘭尚還在上躥下跳地蹦噠巴結著寄荷側妃,又不住給她使絆子,同永安王提議要將季笙草草地嫁了,怎的自己身上尚且無事,她卻要嫁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看出季笙的懷疑,玉嬤嬤卻冷笑了一聲:“咱們三姑娘,一慣是個有主見的,既是親自攀附上的親事,自是要快快地嫁過去才好。”

  季笙試探地問:“不知三姐姐許了什麽人家?”

  “人家?”

  玉嬤嬤想到那件叫全家蒙羞的事,頓覺一陣氣怒,語氣裏也充滿了譏諷,“她三姑娘一向心氣高,能攀上的,自然不會是尋常人。”

  她掃一眼季笙,“四姑娘可知三姑娘定了何時出嫁?”

  季笙連王府都沒回,又哪裏會曉得?

  好在玉嬤嬤也不指望她的回答,隻道:“三姑娘日子擇的好,正與芸郡主同一日呢。”

  她目光中,滿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和譏諷:“咱們府上這位姑娘,一向是個有成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