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作者:白喵浮綠水      更新:2020-12-15 00:02      字數:2174
  陳雲樵的腳步驟然停了。

  他本能將季笙藏到身後,朗聲道:“閣下既早已在此等候,又何必藏頭露尾?”

  季笙不明所以:“你在同誰說話?”

  陳雲樵卻紋絲未動,隻將樹林的最深處望著。

  不知過了多久,那黑暗裏,終於大步走出一個人來。

  無怪季笙並未發覺這個人的存在。

  天黑,無風,萬籟俱寂的夜裏,那人恰好穿著一身玄色衣裳,幾乎要與這無邊的黑暗融為一體般,他大步朝著二人行來,風姿有著某種別樣的颯踏。

  這一刻,時間被無限地拉長又縮短,季笙慘白著一張臉將這個人望著,看他大步朝她走過來——她幾乎可以確定,這個人的目光一直都將她緊緊地盯著,仿佛如某種惡狼,充滿了侵略性似的,叫她的心不由自主便縮成了一團。

  難受的要命。

  這種緊張,與陳雲樵在一起時的那種舒服自在全然不同,恰恰相反的,是她隻要一觸及到這可怖的目光,便覺得仿佛痛不欲生般。

  又仿佛隻是隔了一瞬,他已立在二人麵前,居高臨下地站著同陳雲樵說道:“閣下好眼力。”

  但目光,卻死死地鎖在季笙麵上。

  這個聲音,與季笙白日出門時聽見的別無二致。

  她頓覺心再次被什麽東西緊緊地攥住了,痛,劇烈的疼痛,疼的她幾乎要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季笙別無他法,隻好將心口的位置緊緊地按住,好在夜晚足夠黑暗,將她慘白的一張臉遮得看不出,她躲在陳雲樵身後,再不敢輕易地站出來了。

  時間,正悄悄地,靜靜地流淌著。

  半晌,陳雲樵方才十分譏誚地笑了一聲:“閣下既有話,但請直說,又何必如此——”

  不知是今夜太冷太黑,往日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平地多了幾分刻薄和譏諷:“閣下今夜這般作為,又如何能稱得上君子?”

  “君子?”那人冷哼一聲:“我從不是什麽君子,倒是你們。”

  他目光落在陳雲樵與季笙緊緊糾纏在一起的手上,頓時如一柄閃著寒芒的利刃一般,聲音也似摻了冰渣子:“我卻不知北地民風開放成了這般模樣,閣下與這小娘子無媒無聘,三更半夜地手拉著手,縱然我隻是路過之人,也覺二位實在有礙觀瞻。”

  陳雲樵一噎,下意識便回頭掃了季笙一眼。

  但見季笙正雪白著一張臉死死按著心口處,頓時顧不得其他:“阿笙,你怎麽了?”

  被人關懷,季笙這世卻感動不起來,隻強忍著心頭的不適搖了搖頭:“我,我無事。”

  手,卻下意識地從陳雲樵掌心裏溜走了——正如這個人所說的,無媒無聘,孤男寡女地夤夜奔走,本已是十分的不該了,更何況,她和他還如此親密地手拉著手。

  縱然北地民風果真開放——也不該開放成這般模樣。

  季笙本就站在兩個人的中心點,如此這般地心態轉變,麵上便也跟著帶了出來,自然而然地落在這二人的眼裏。

  一個,覺得心中的不悅終於悄悄地散去了一些,便泛起一絲十分微妙的喜色來。

  歡喜的人,自然不會是陳雲樵。

  但陳雲樵這時卻無暇顧及季笙,隻瞪著那黑衣人:“這是我與阿笙的事,與閣下何幹?閣下若是閑來無事,不若早早地下山去,我族中有一位老者,是人瑞,他長壽的秘訣為何,你可知?”

  “為何?”

  陳雲樵便哂笑了一聲:“我族中那位長者,從不曾管旁人的閑事。”

  言下之意,便是這人多管閑事了。

  見那人絲毫不為所動,陳雲樵暗暗咬了咬牙,又狠狠瞪他一眼:“寒山寺近來閉寺,並不待客,閣下卻在此處,莫不是擅闖山門不成?”

  那人便低低地笑了。

  聲音裏,抖著某種十分顯而易見的愉悅:“既是如此,身為南地陳氏望族的三郎你,又是為何在此?”

  這一次,卻輪到陳雲樵愣住了。

  他行事一向隱秘,並無外人知曉自己的身份,這人卻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陳雲樵勉強笑了一聲:“什麽陳氏三郎,在下聽不懂!在下不過是聽聞寒山寺後山夜間風景秀美,特與阿笙相攜一觀罷了!”

  他有些緊張,胡亂地扯一個自己都不肯相信的借口來。

  察覺到陳雲樵的變化,那人便又笑了:“阿笙?你還真是叫得親切。”

  此言一出,季笙麵上卻是一白。

  在最深處的記憶中,曾經有過一個人也這般地叫過她,一聲又一聲地,寵溺的,毫無芥蒂地喚著阿笙阿笙,聽的人也每每總是快樂到眉梢眼角都跟著飛揚起來。

  那時的她有多歡喜,現時便有多憤怒。

  “自然是叫的親切的。”她上前一步,拉了陳雲樵的手,勇敢地立到了黑衣人對麵:“我心悅阿樵,自然與他親近,閣下若是看不過眼,大可不看!”

  此言一出,在場的兩個人都是一愣。

  下一刻,那黑衣人死死地瞪著季笙,憤怒的,仿佛幾乎要恨不得將她掐死一般:“賤丫頭,離了我你便自甘墮落成這樣?!”

  他剛一開口,頓時又後悔起來——無論如何,他不該用這樣惡毒的話來咒罵她。

  可是,話已出口,自然沒有收回的餘地。

  他正暗自懊惱,卻聽對麵的小娘子輕輕笑了一聲:“賤?有多賤?”

  她容貌生得秀美,臉圓圓的,因為常年體弱,是以說話從來都是輕聲細語的,叫人平地便生出好感來。

  然而,今夜她的聲音卻有些冷,帶著某種尖銳:“賤人才會在拋棄了對方之後又回頭!你當初傷害阿笙傷得那麽深,如今卻又巴巴地跑回來,你又是什麽品種的賤人?!”

  她怒極,渾然不覺提起的已是另一個季笙。

  那個早已死去的,她眼睜睜地看著另一個她吞了不該吞的東西,萬念俱滅地噴出一口血箭來,手重重地落在被子上,從此再無生機的季笙。

  這一切,都是拜麵前這個人所賜。

  他竟還有臉麵來責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