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作者:白喵浮綠水      更新:2020-12-15 00:02      字數:2197
  是她對自己太過自信,輕易地便丟失了自己的心,從一開始,她與陳雲樵,都不過是單純的各取所需罷了。

  自第一次見麵伊始,他便與她說過,他要她替他往寒山寺走一趟,作為報答,他也會將她身上的餘毒徹底拔清,還她一健康的軀殼。

  他做到了。

  而她還未開始,卻已經想要食言……

  季笙定了定神,笑起來:“你要我做什麽,我都會做的,縱然隻是為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陳雲樵隱約覺得季笙態度有些不對,但他此刻的全副心神都在記憶中的那張畫卷上,並未注意到季笙的模樣,聽得這正中下懷的話,本能便是一喜:

  “既然如此,那再好不過。”

  他從懷裏掏出一枚碧玉簪——是被父親珍而重之地收藏在書房中的舊物。

  自然不是屬於母親的東西。

  他遞給她,又掏出一張繪著小像的畫卷在季笙眼前徐徐展開,“再過兩日,寒山寺的主持出關,屆時,我要你做這幅打扮去與明燈大師論道,至於其他,你什麽都不必做。”

  畫像上,是一個青衣女子,鬢邊一隻碧玉簪襯得她麵色如水似玉,與陳雲樵剛剛遞給他的發簪一模一樣。

  季笙隱約覺得這定然會是一個極大的秘密,可聽他的話卻又不像,便覺有些不敢置信:“就這麽簡單?”

  她以為會是一場暗藏機鋒的廝殺,或是……

  陳雲樵見她滿臉不相信的模樣,頗覺有些好笑:“是,隻這麽簡單。你隻穿著這身衣裳,去明燈大師麵前坐一坐,與他吃一盞茶,什麽都不必多說。阿笙,”他目光裏充滿了堅定和認真,“你相信我,隻這麽簡單,你不會有任何事。”

  畢竟,那個人是他的……

  季笙曉得其中定然還有什麽隱情,可他既打定了主意不透露,她便也不會自討沒趣。

  兩人一安靜下來,便覺得這場看不見盡頭的雨十分難熬了。

  季笙體弱,又大半日未曾用飯,肚子早就饑腸轆轆地,正無語間,她聽到從肚皮發出來一聲十分響亮的“咕”,麵上頓時一紅。

  忙偷偷地去打量陳雲樵,這一看,卻正好對上陳雲樵一雙含笑的眼。

  “阿笙,你的肚皮可比你的嘴巴老實多了。”他哈地笑了一聲,從懷裏摸出一個帶著熱氣的東西遞到她手裏,眼神中充滿了寵溺:“在我麵前,你實在不必如此害羞。”

  陳雲樵聲音如他本人一樣,從來叫人賞心悅目。

  季笙心中感動,將東西接過來打開,竟是一塊小小的綠豆糕,柔軟香甜,一如她現在的心——

  她咬一口,淡淡甜味混著豆香頓時在口腔中蔓延開來,順著喉嚨一路向下,甜絲絲的,幾乎要將她的心都甜化了。

  但這種溫情不過持續了半刻,便又被他重新打斷:“畢竟,你最醜的樣子我都見過了,如今不過是肚子叫一聲,實在算不得什麽大事。”

  綠豆糕忽然不甜了。

  豆香消失,甜蜜不再,取而代之的,季笙覺得自己咬了一嘴沙子,滿口都是苦澀。

  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若是不說話,我心中還是會十分感激你的。”

  吃了一記白眼,陳雲樵卻不以為意,甚至頗有些高興地哈哈笑起來,叫季笙看得十分牙癢。

  季笙到底年紀小,昨夜又做了一場噩夢,又淋了雨,雖及時地換了衣裳,但到底被影響過,如今東西一落入腹裏,她便控製不住地打了一個嗬欠,眼角也跟著泛起了小小的淚花。

  自是困的。

  陳雲樵看在眼裏,不由朝她伸出了手臂:“你若困了,我尚且有一個懷抱,可以暫且供你使用。”

  見季笙目露警惕,也不在意,隻在她身上的衣裳上掃了一圈,這才道:“便看在你這身衣裳的份上。”

  前頭的話尚且出自本心,但後麵的,卻是為了彌補的言不由衷。

  待此間事了,他不會再回來,也不會再見她哪怕一麵,又怎能給這原本就生存在黑暗中的小姑娘半寸希望?

  果不其然,他話音剛落,便又被季笙瞪了一眼,他也不以為意,隻側了側身子,讓出小半個通道來:“那屋子我早先便來探過,裏頭的被褥也是新換的,你若困了,隻管進去睡便是,左右有我替你守著,定不會叫任何人擾了你清淨便是了。”

  季笙便將將信將疑的目光落在他身後的小屋上。

  他這樣說,定然是有萬分的篤定了?

  她是該信他,還是不該信他?

  她想了想,到底扛不住,便也不再拒絕——左右她與他這樣相處也不是第一次。

  上次在小島上,他也守著她那麽久,給她解了毒,還偷偷地蹭他師傅的桃花魚……

  想到過去那些事,季笙心中又覺得有些高興,躺在床上時,想到外頭他在守著她,一直懸著的心便暫時有了棲息之地,不過片刻,便將雙眼閉上,沉沉睡去。

  雨勢由大轉小,漸漸寂靜無聲。

  季笙睡熟了,自然一無所覺。

  唯獨外頭陳雲樵卻始終坐著,將目光一直落在緊閉的門上,沉著一張臉想著心事。

  一雙皂靴立在他麵前。

  “你要守著這乳臭未幹的丫頭到什麽時候?”

  “到她醒來吧。”陳雲樵想了想,“待她醒來,回到禪院我便離開。”

  “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陳雲樵便笑起來,他抬頭,逆著光,他一時有些看不清來人的臉,但他卻曉得這人已經十分氣急敗壞。

  陳雲樵並不在意:“我若現在走了,便不算是陳氏三郎。”

  那人便瞪了他一眼:“我倒是忘了,你陳氏三郎從來是個多情種。”

  多情?

  陳雲樵的笑容有些冷。

  他從不多情,他所有的溫情,都隻留給一個人,從不肯對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一個人綻放。

  “或許。”

  陳雲樵言簡意賅,“你若有事,隻管自去,不必顧及我。”

  那人卻在他身邊坐下來,修長手指拈一根剃好的柴放入火堆,火星霎時便大了些。

  明亮的目光中,那張臉與季笙早晨在樹林中看到的別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