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敏自小在塞北長大，騎馬騎駱駝都是家常便飯。這一身塞北的服飾，加上她塞北兒女獨有的豪放之氣，讓她策馬而來的身影，瞧著那般英姿卓越，在這遍地黃土枯草的狩獵場，成為了一道亮眼的風景。

  可墨蕭璟等人看到諾敏，方才那滿心的興致瞬間便消散光了。裴翊之與陸天策對視了一眼，那眼神都在說：她怎麽跟來了？

  墨蕭璟冷眉緊蹙，麵上瞬現厭惡之色。

  比起他們，顧輕染倒顯得十分淡然。眸子裏，還隱隱湧起一抹意味深長。

  又有的玩兒了！

  令狐瀟看了眼顧輕染的眼神，完全意料之中。明媚的笑容，絲毫未曾改變。

  墨蕭璟冷冷看著諾敏策馬行至近前，啟唇冷聲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諾敏看著墨蕭璟，眸子笑起好看的弧度：“昨日去王府找你，他們說你出門了，我去找皇上，好不容易他才告訴我。殿下你也真是的，狩獵這麽好玩的事竟然不帶上我，我就隻有自己跑來了。”

  “不過昨晚到林城時都已經很晚了，我就沒去行宮打擾你們，隨便在林城找了個客棧住下。方才聽你們說要比試一場，本郡主的騎射在塞北軍營都是數一數二的，本郡主今天，要跟你們一起比試！”

  這些人卻怎麽願意帶上她？

  裴翊之和上官赤錦幾人，幹脆就沒給她好臉色。

  墨蕭璟更是冷著一張臉，冷漠到了極點。

  見他們都不理她，諾敏笑意逐漸淡下，噘了噘嘴，顯得有些委屈：“你們怎麽都不說話？我隻是想跟你們一起打獵，沒有別的意思。”

  說著話，底下頭：“要是，要是你們不想帶上我，那我走就是了。”

  這幅楚楚可憐的神情，出現在這張嬌俏的臉上，著實讓人心疼。少女眸子裏含著的失望，輕易便可讓人生出憐憫，恨不能上前擁抱安慰。

  諾敏自信於樣貌的出眾，如此略施小計，隻等著墨蕭璟生出憐憫之心將她留下。

  然而她低著頭，滿心期待的等著墨蕭璟的回應。

  空氣卻安靜了好一會兒。

  許久，墨蕭璟不耐煩的說了一句：“你怎麽還不走？”

  諾敏意料之外。

  抬眸，瞪大了眼睛看著墨蕭璟：“你在趕我走？”

  墨蕭璟目中的厭惡毫不掩飾：“本王認為，是你識相自己要走。”

  麵對他如此冷漠的態度，諾敏有些急了：“我就知道你不歡迎我！”

  墨蕭璟將目光移開，冷哼了聲：“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來？”

  “你！”諾敏是當真氣得不輕。

  墨蕭璟扯著韁繩轉過身去，扶了扶羽箭的箭簍：“郡主快回吧，別在這兒自討沒趣。染兒，我們走！”

  顧輕染沒說什麽，與墨蕭璟一同往狩獵場的鬆林之中行去。

  令狐瀟與陸天策等人緊隨其後。

  諾敏看著他們的背影，憤恨的攥緊雙拳。

  “尊夜王，本郡主這麽大老遠的追來，都是為了你，你竟然一點都不領情！”

  “好啊，你讓本郡主走，本郡主就偏不走！本郡主就不信拿不下你！”

  鬆林四季常青，林中的積雪因鬆林茂密，難有陽光照進，故而不曾融化，將地麵鋪的雪白一片。

  雪的白色和鬆林的綠色相映，陽光從樹枝間的縫隙星星點點的灑下。周圍偶有鳥叫聲傳來，卻看不清鳥兒在何處，枝頭偶爾能見到一隻鬆鼠輕盈跳躍，再匆忙消失不見。

  令狐瀟策馬疾奔而過，樹上積雪成片落下。後頭之人策馬跑來，剛好被撒了一身一臉。

  陸天策搖頭甩開頭上的白雪，怒聲大喊：“死狐狸，你故意的！”

  令狐瀟回頭，明媚笑著：“陸少，跟上！”

  ~

  “嗖！”

  羽箭離弦飛出，在蔥翠的鬆林之中劃過極快的弧線，一轉即逝。

  羽箭落下之處，草叢之中傳來一聲野獸的嚎叫，撲騰起一片雪霧，又很快歸於平靜。

  馬蹄聲至，墨蕭璟翻身下馬，撥開幹枯的草叢。一隻野豬頭部中箭，已經倒在血泊，一命嗚呼了。

  顧輕染隨即趕到，看到墨蕭璟將那二三百斤的野豬輕鬆的扛在肩上走過來，眸子裏現出一抹自豪：“殿下的箭法真是百發百中，看來他們幾個今天是輸定了！”

  再看墨蕭璟的馬，馬上已經掛了很多的獵物。野兔、野鹿、山雞，應有盡有。

  若再加上這頭野豬，戰馬便是再強壯也是駝不動的。墨蕭璟心疼戰馬，對顧輕染道：“看來，咱們得先把獵物送回去一趟了。”

  前方便是墨蕭璟說的那個冰湖，在顧輕染所在的角度，已能看到冰湖的一角。

  顧輕染眼前一亮：“反正不遠，你回去送獵物，我在前麵的冰湖等你。”

  墨蕭璟看了眼，那冰湖就在不遠處，點了點頭：“好吧！本王很快就回來。”

  反正一來一回，也不到半刻鍾的功夫而已。這兒可是皇家狩獵場，暗中又有盤虯暗衛和神魘閣的人保護，不必擔心顧輕染的安全。

  於是，顧輕染一個人先到了冰湖。

  這冰湖風景著實美麗。

  冰湖所在之處，是兩座山中間的山穀，一片不大的平原。是鬆林之中，少有的陽光明媚之地。

  冰湖周圍的積雪已經所剩無幾，地上是堅硬的土石，因天氣寒冷，冰湖的冰麵凍得結結實實，跟白雪一樣白。

  冰麵之上，有絲絲寒氣旋繞，霜白的一片，如霧似幻。

  顧輕染下了馬走到冰湖邊，閉目張開雙臂，呼吸冰湖寒涼清新的空氣，將那一絲絲霜霧吸進鼻子裏，再輕吐而出。

  真如仙境一般！

  想起當初在無名村，村子附近也有一片鬆林，鬆林深處山穀之中的冰湖，與這裏的景色極為相似。

  那時她跟著師父學醫，總要進山采藥。柳竹溪擔心山裏有野獸，常陪著她一起進山，而後到那處冰湖，拿著帶來的冰錐子在冰湖上鑿出一個冰洞，給她抓魚烤來吃。

  小時候烤魚的美味，在記憶中根深蒂固。恍惚間，那個拿著冰錐鑿冰湖的少年，隱約出現在霧氣之中。

  那個拿著冰錐，累得大汗淋漓，卻是目光堅定，挽起袖子專注鑿冰的少年。

  隻為了，給她抓一條魚吃。

  思念湧上心頭，有如排山倒海，來勢洶洶。

  “阿溪！”顧輕染喃喃喚了一聲，抬步邁上冰麵。

  可腳步剛一邁近，冰湖上那個模糊的影子，便化作霧氣，消失不見了。

  冰霧在周圍旋繞，顧輕染指尖觸碰，目光黯然。

  那個人烙印在心中，從未想起，隻因不曾忘記。

  自柳竹溪離開之後，已經有數月沒有他的消息。他就跟人間蒸發了一般，連封信都沒有送回來過。

  他是真的死了心，斷了情吧！

  可他就這麽，把她忘得一幹二淨了嗎？

  還是深藏在心中，不肯觸及。

  如一道無法愈合的傷，輕微觸及，都是鮮血淋漓的痛……

  顧輕染心痛閉目。

  “阿溪。”

  “你還會回來嗎？”

  身後隱約傳來腳步聲，很輕，很輕。

  思念正濃，聽到這腳步聲，顧輕染下意識以為是思念中的那人。

  睜開眼，滿目驚喜，回身喊道：“阿溪！”

  可轉身看到的，卻是一個完全沒有想到的麵孔。

  墨顥暘一身淡藍華服，定住腳步看著她：“阿溪，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