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緣客棧。

  這乃是皇城數一數二的大客棧，一樓供普通食客喝酒，並設有大大小小的廂房；二樓的廂房就較為雅致一些，三樓則全是幹淨整潔、檔次不一的客房。

  這客棧先前是家酒樓，近日被盤兌出去，短短時日便改建成了這樣一間客棧。

  而今日，正是客棧開業的日子。

  因著客棧專門從江南一代請來的江湖神廚霍一刀，霍一刀的糖醋鯉魚做的可是南靖一絕，且這裏飯菜的價格很是低廉實惠，這剛一開張，就吸引了不少食客前來品嚐，當下正是座無虛席、菜香滿堂。

  堂內熱熱鬧鬧，二樓的廂房，也沒空著。

  其中一間較大較豪華的廂房之內，一張大圓桌上擺滿了各式酒菜，菜香氣飄溢的滿屋子都是，特別是一盤超大條的糖醋鯉魚，色香味俱全，看著都讓人直流口水。

  而這條魚，正擺在令狐瀟的麵前。

  顧輕染端起酒杯，站起身道：“來，本尊先敬諸位一杯，這些年，承蒙諸位關照，這客棧也是多虧諸位相助才能順利開起來，本尊先幹為敬！”

  說完話，便仰起頭來，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

  在座的幾人見狀，趕忙都端著酒杯站了起來。

  上官赤錦道：“令主，您可別這麽說。我們這些人，要不是你豁命相救，哪個活得到今天？您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不管為你做什麽，也都是應該的。”

  “是啊令主！”寂川妖孽的一笑：“我們的命都是你救的，你跟我們還客氣什麽？就算為了你去死，也已經多活了這許多年頭。況且你是我們的令主，是我們的保護神啊！”

  顧輕染顯然不這麽認為：“我一直把你們當成摯友、親人一般看待，這些年你們為我做了那麽多，那區區救命之恩早已不算什麽了。我不需要你們為我豁出性命。好好活著，便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身旁的令狐瀟正看著那盤子糖醋魚流口水。顧輕染忽然將目光轉向他，嚴肅的說了句：“特別是你，令狐瀟！”

  顧輕染還真是很少這般直呼他的全名，令狐瀟微微一怔。

  顧輕染道：“你已經幾次為我遇險，你知不知道，每一次看到你受傷，看到你身陷險境，我心裏有多難受？”

  “那次在河上，你把我丟下船，獨自在沉船上與窮奇影衛戰鬥，我看著那艘船沉下去，我有多痛苦，你知道嗎？”

  “還有上次，紅纓火燒醫館，你明知已經救不了我，為何還是不走，偏要衝進火裏來？要不是天策攔住你，我現在都已經見不到你了。”

  說這話時，堂堂英雄令主，眼裏竟隱隱含有淚光。

  她是真的後怕，怕得不得了。

  “你們知不知道，我寧願自己死，也不願看到你們為了我出事。”顧輕染攥著那酒杯，攥得骨節發白，定定的看著令狐瀟：“答應我，若以後再發生同樣的事，先保護好你自己，否則就算我活著，也會恨你一輩子！”

  令狐瀟看著顧輕染嚴肅的表情，先是有些發愣，隨即眯起明媚的眸子，笑得比陽光還要璀璨。

  仰頭將杯中酒喝敢，緩緩放下酒杯。

  卻沒有回答顧輕染的話。

  顧輕染柳眉微蹙：“你竟然還笑？”

  令狐瀟仍是那般笑著：“醫聖，小狐狸什麽都能答應你，唯有這件事，不行。”

  顧輕染眉頭蹙得更緊：“為什麽？”

  令狐瀟道：“我不能欺騙你。”

  顧輕染道：“這不是請求，是命令！”

  “那就恕令狐瀟不能從命。”

  “小狐狸！”

  “你不用再說了。”令狐瀟看著顧輕染：“你是我的醫聖，從我複生睜開眼，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經下定決心，要拚死保護你！不管到什麽時候，我都不可能丟下你，除非我死！”

  顧輕染搖頭：“我把你從白骨變化成人，是想讓你為了自己好好活著，不是為了讓你保護我。你該有自己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令狐瀟的眸子微微眯起，笑得那般滿足：“我現在，就是在做我最想做的事啊！”

  顧輕染有些怒了：“你！”

  “醫聖，你聽我說。”令狐瀟道：“保護你，是我令狐瀟活在世上的唯一目標，若是連你都不在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你既說了讓我做自己想做的事，那這便是我的選擇，保護你，是我活下去的希望，小狐狸不能沒有醫聖。”

  “就算你會恨我，我也會護你到最後一刻。這條命因你而生，也甘願為你而死！”

  這番話，令狐瀟是笑著說出來的，那般淡然的語氣，好似已經放在心裏很久很久。

  顧輕染還想說什麽，令狐瀟身側的瀲無憂，卻在此時笑著開了口：“醫聖，您就不必再說了，您改變不了閣主的。”

  畢竟她顧輕染，賦予了令狐瀟生命的真正意義，豈是一句救命之恩能比得了的？

  顧輕染看著令狐瀟，隻覺得拿他沒辦法。

  這位神魘閣閣主，終究是個威風八麵的存在，便是對顧輕染再怎麽言聽計從，也總有自己的思想。

  這件事，他既已認定，顧輕染確實是改變不了的。

  能做的，就隻有修煉好自己的醫術。

  令狐瀟保護她，那她就來保護令狐瀟！

  “哎呀，挺開心的日子，說這些幹什麽？來，喝酒！”上官赤錦說著話，與寂川和瀲無憂，亦是喝幹了杯子裏的酒。

  廂房之中熱熱鬧鬧，樓下大堂也是人滿為患。

  且因著一早發生的大事，大夥兒都在興致勃勃的議論著。

  “聽說了吧？城東的柳大人和孫大人，城南的趙大人、周大人、王大人，還有城西的沈大人，好幾個朝廷命官，一晚上的時間，全都被抓了！”一留著絡腮胡的中年男子道。

  “聽說了！聽說還是陸天策陸將軍親自帶守城軍去抓的，這幾位大人可都是皇城的毒瘤，這麽一來，可真是大快人心呐！”同桌一稍胖些的男子道。

  “而且幾位大人被抓的時候，沒等陸將軍發問，就自己把什麽都招了。連同幾十年前汙害的良家婦女，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說了出來，一點兒都沒落下！”旁邊桌上的瘦削男子，也跟著搭上了話。

  “你說他們是怎麽回事？按說他們犯得可都是死罪，一旦招出來，輕則砍頭，重則誅九族啊！他們都是勢力龐大，且又都是些老狐狸，做事謹慎，想定他們的罪都找不到證據。若是他們不招，誰能拿他們怎麽樣？他們到底為什麽這麽輕易的，就都招了呢？”

  “這還不是最驚奇的，”又一位年輕男子說道：“幾位大人不僅自己就招了供，還早早的把贓銀贓物都搬了出來，收拾的整整齊齊，好像就等著陸少去抓似的。”

  “我家與沈大人家住一條巷子，昨晚就聽著沈府之中鬼哭狼嚎的，又沒見有什麽人出入。陸少抓沈大人走的時候，我特意趴著門縫瞧了一眼，那沈大人簡直跟發了瘋似的，求著陸少抓他走。”

  旁邊的幾人都深感疑惑：“這幾位大人，莫非是中邪了不成？”

  此時尊夜王府，陸天策將前一晚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而後說道：“我也不知道在那之前都發生了什麽，總之他們都被嚇得不輕，孫大人和王大人剛送到監獄便斷了氣。大夫查看過之後，說是心膽俱裂而亡。”

  “心膽俱裂？”墨蕭璟問道：“他們身上可有傷？”

  陸天策搖頭：“沒有。”

  “這就怪了，”墨蕭璟道：“既非屈打成招，又是什麽，讓他們怕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