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主，您就這麽走了，不怕尊夜王衝動追來嗎？”上山的路上，跟在顧輕染身邊的男子問道：“尊夜王的傷勢，應該不能走這麽遠的山路吧？”

  這男子穿著神魘閣殺手們慣常穿著的利落黑衣，腰後別著兩把勾鐮，勾鐮上掛著鎖鏈，是遠攻武器。

  男子身形偏瘦，腿腳輕盈，不時的走在前麵幫顧輕染清理攔路的草棵和樹枝，身上，還背著顧輕染的藥簍子。

  顧輕染腳下的路毫無阻礙，隻是上山的路實在陡峭，走了半天的時間，也實在有些累了。

  擇了塊被雨水衝刷幹淨的石塊坐下，捶了捶酸疼的雙腿：“兄長一定有辦法阻止他。不過墨蕭璟肯定窩著火，等著回去收拾我呢！”

  說話間，長長歎了口氣。

  她還真該想想，回去之後要怎麽應付墨蕭璟才行。

  “對了，無憂，”顧輕染對男子問道：“你最近可有小狐狸的消息？他還要多久才到？”

  瀲無憂在顧輕染旁邊席地而坐，盤膝的坐姿隨意瀟灑：“閣主說最多三四日就到了，不過風前輩似乎又不見了，不知這次又跑去何處。”

  “不用管他，”顧輕染道：“他自在慣了，好不容易丟下我哥這個拖油瓶，自然是要抓住機會，好好浪它幾天。”

  “話說回來，令主，我們閣主在複生之前，也是個獨來獨往的性子，眼裏永遠隻有殺人，好像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殺人。為何複生之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整日黏在您身邊，還那麽聽您的話？”

  瀲無憂一副百思不解的模樣：“莫非令主的醫術，還能改變人的性子？還是，您複生的根本就是閣主的身子，和另外一個人的靈魂？”

  提起令狐瀟，顧輕染的眼眸中多出幾分心疼：“你問的這些，我也不知道答案。我當時救他，並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清楚他以前是什麽樣子的。”

  “不過他跟其他人確實很不一樣。我複生過的人之中，所有人醒過來的第一反應，都是先驚訝自己活過來了，之後開始回想死前發生的事。”

  “隻有他，醒來之後看著我沉默了很久，冷靜的讓人害怕。再之後，便一聲不響的跟在我身邊，趕都趕不走。”

  聽完顧輕染的話，瀲無憂倒是心有所感，原本明亮的眸子稍有黯淡：“令主不知，我們這些殺手，出現之地皆是血流成河，無時無刻不在跟刀劍和殺戮打交道。所有的人，看到我們，除了想逃，便是害怕。”

  “再有，便是那些想殺我們的人。”

  “我們都是殺人的工具，是嗜血的魔鬼，沒有人會把我們當人看。我們的命，從來算不上人命。”

  話說到這裏，瀲無憂輕輕一笑：“其實想想，我們把世人的性命當成螻蟻，可是我們，根本連螻蟻都不如。遇上不測，所有人都隻會盼著我們死，恨不得踩上一腳、插上一刀。神魘閣，就跟地獄一樣，我們自己都沒把自己當活人。”

  “既然都沒當自己活過，複生，又有什麽好激動的呢？”

  話落，瀲無憂抬眸看著顧輕染：“不過，我好像明白閣主為什麽追隨您了。”

  顧輕染微微一怔。

  瀲無憂又是笑了笑。這個他人眼中談之色變的殺手，此時看起來竟與尋常少年一般，笑容清澈無害，那般明媚，那般美好：“因為隻有您，把他當成了活生生的人。”

  顧輕染愣住。

  是啊！令狐瀟複生醒來的時候，眼中對這個世界的冷漠，確實好像是個完全沒有活過的人。

  他們被培養成沒有感情的殺人工具，這樣的人，有誰會在乎他們的生命呢？

  而令狐瀟年紀輕輕便坐上神魘閣閣主的位置，可見他複生之前該是多麽冷酷殘忍的殺手，他的世界，可曾有過溫度，有過哪怕一點點生氣？

  是顧輕染救活了他，給他的世界帶來光亮，讓他知道，他也是有生命的人，他的生命，也可以被人在乎。

  記得那時她因玄力耗盡，沒精力也沒時間去想那麽多。隻交代了令狐瀟幾句，便昏迷過去。昏迷前，她還擔心令狐瀟會丟下她走掉。

  誰知令狐瀟竟是在她身邊守了數月的時間，直到她醒來。

  瀲無憂撐著下巴看了眼天空明媚的陽光：“我還曾經好奇，閣主之前完全是個沒有感情的冰山臉，什麽表情都不會做，怎的回來之後忽然就會笑了，還笑的那般明媚。”

  “後來聽大鏢師說起我才知道，原來是因為令主您說過，喜歡看閣主笑。”

  是嗎？

  顧輕染眉梢微挑。

  她說過這樣的話？

  難怪小狐狸總是笑得那麽好看。

  不過她確實喜歡看小狐狸的笑，也許隻是不經意的說過，連自己都忘了。

  令狐瀟卻記在了心裏。

  “不過閣主，有一點我不明白，”瀲無憂又是露出疑惑的神情：“您既然連閣主的身份都不知道，為何肯耗費那麽多玄力，冒險為閣主複生？”

  這問題問出來，顧輕染目光稍有些躲閃。

  抬手摸了摸鼻尖，輕咳了兩聲：“這個你就別問了，總之不管因為什麽，做出這個決定我都不曾後悔。你們閣主，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沒有之一。”

  瀲無憂疑惑未解，想要追問。

  顧輕染卻在此時起身：“行了，歇息夠了，咱們繼續出發吧！”

  如此，瀲無憂也識相的沒再問下去。背上藥簍子，扶了扶腰後的勾鐮，追上顧輕染。

  ~

  城外十裏，鬆崖寨。

  幾個匪徒圍在轎子周圍，轎夫扛著轎子走進山寨的大門，穩穩落地。抬袖擦去汗水，喘著粗氣。

  大熱的天，扛著轎子走了這麽久山路，便是再有力氣的轎夫也是扛不住的。

  墨蕭璟倒是氣定神閑，在轎夫掀開簾子之後，才不慌不忙的走了出來。那一身勝雪的白衣，和挺拔傲人的王者氣息，仿佛隻是來觀光遊玩一番而已。

  那幾個匪徒也是累得不輕。不過廢了這麽大的勁，總算是把墨蕭璟給帶回來了，他們還是興奮大過疲累。

  在墨蕭璟下轎之後，便趕著那幾個轎夫走，急著想把墨蕭璟帶去見他們的老大。

  轎夫卻是沒肯走，戰戰兢兢的立在轎子前頭：“大，大爺，你們銀子還沒給呢！”

  可轎夫的話還沒等說完，便見那虎子銅鈴般的眼睛一瞪：“還敢跟老子要錢？”

  指了指鬆崖寨的大門：“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到了這兒，老子放你們活著回去都是便宜你們！要命的趕緊滾，再多說一句，老子割了你們的腦袋！”

  那幾個轎夫嚇得不輕，左右性命要緊，立即扛著空轎子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山下跑去，慌慌張張的，頭都沒敢回。

  墨蕭璟將虎子等人囂張的嘴臉看在眼裏，又看著那些轎夫離去，目光意味深長。

  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尊夜王！”轎夫走後，虎子等人又將注意力挪到了墨蕭璟身上。手中長刀的刀刃警惕的對著墨蕭璟，朝山寨中最大的那座房屋努了努嘴：“那邊請吧，我們老大可還等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