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身後，墨蕭璟神色凝肅，目光冷若冰鋒，那一身勝雪的白衣，襯得他冷傲的身姿倍加挺拔，加之絕世的顏容，和與生俱來的威嚴氣場，一經出現，便教周圍眾人肅然起敬。

  墨蕭璟瞥見那些屍體，神色看不出絲毫變化，但看到他緊握的雙拳，陸天策知道，他心裏，一定十分擔心。

  自前夜揚帆啟程，他們已經連著趕了一天一宿的路。本以為很快便能追上商船，見到顧輕染，墨蕭璟滿心喜悅，迫不及待想擁顧輕染入懷……

  卻在途中，聽到商船沉沒的消息。

  那時的墨蕭璟，整個人都慌了。

  於是他們立即趕來。

  看到的，便是這滿地的屍體。

  墨蕭璟遲疑著挪動了腳步，走在那些屍體中間，一個一個的看過屍體的麵容。過程中始終眉頭緊蹙，繃緊了心裏那根弦，生怕下一個看到的，就是那張熟悉的臉孔。

  而待他看遍所有死者的臉，這根弦，終於可以稍稍鬆懈了。

  閉目，長長舒了口氣。

  陸天策對那些撈屍人問道：“河裏還有屍體嗎？”

  撈屍人的頭頭抱了抱拳：“回大人，此處是沒有了。不過，這條河水流很急，也可能有屍體被衝到別的地方去。”

  這算不上好消息，也算不上壞消息。墨蕭璟的眉頭不見舒展，轉頭看向這片碧綠的水麵。

  陸天策理解他的心情，啟唇勸慰道：“九王，您別太擔心了。這些死者裏麵，沒有王妃，也沒有令狐瀟，事情一定不會這麽巧，他們一定都還活著。”

  墨蕭璟也寧願相信這一可能性。默了片刻，語聲低沉：“如果染兒還活著，咱們更需盡快找到他們。這些死者裏麵有大皇兄的人，沉船不是意外，染兒有危險。”

  陸天策點頭：“九王，咱們接下來怎麽辦？”

  怎麽辦？

  是啊，要怎麽辦？

  顧輕染會去哪裏，要怎麽樣才能找到顧輕染？

  墨蕭璟看著水麵的波光，眸中流過一抹黯然：“染兒。”

  ~

  雲城城東，一座幹淨的小院。院子不大，但打理的利利索索。

  顧輕染坐在院內的木桌前，神色清冷，不知在想些什麽。

  身後，老乞丐和小悠從屋裏走出來，小悠蹦蹦跳跳的跑到顧輕染身邊：“哥哥，你看小悠好看嗎？”

  顧輕染回神看去，小悠已經梳洗幹淨，換上新買的衣衫。一張臉白白淨淨，肉嘟嘟的，十分可愛。

  勉強笑著，揉了揉小悠的頭發：“好看！”

  “小兄弟，”老乞丐亦是走上前來，作勢就要給顧輕染跪下：“請受我一拜！”

  顧輕染一驚，趕忙起身攙住他：“老伯，您這是幹什麽？”

  老乞丐此時也已梳洗了一番，換上了嶄新的衣裳。抬頭，一張臉已是老淚縱橫：“小兄弟，你就讓我拜一拜吧！我這孫女兒命苦，生下來爹娘就沒了，偏趕上家鄉鬧饑荒，這幾年跟著我流離在外，沒少受苦啊！”

  “她身上的衣服啊，都是我從別人不要的衣服堆裏撿的，三餐也是饑一頓飽一頓，那間破屋，已是這些年住過最好的房子了。”

  “如果不是你，我們爺孫倆哪能穿上這麽好的衣服、住上這麽好的房子，還頓頓吃上熱乎乎的飽飯？你，你就是我們爺孫的大恩人啊！”

  顧輕染將老乞丐扶到桌前坐下，歎聲道：“是老伯您救我在先。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這些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麽。”

  老乞丐依然是滿目恭敬：“可你買下這座宅院幹什麽呢？你難道不回家去找你的家人嗎？”

  這話一問出來，顧輕染的目光頓時黯然了許多。

  “家？”

  尊夜王府嗎？還是丞相府？

  淒涼一笑，盡顯苦澀。

  不過她買下這座宅院，確是有她自己的打算。

  令狐瀟答應她，一定會來找她。令狐瀟答應過她的事從來都不會食言，她要留在這裏等令狐瀟。

  隻是令狐瀟生死不明，這等待的每一刻都是備受煎熬。

  想起距此不遠的揚城，有長盛鏢局的分舵。她得盡快聯係上寂川，讓他們幫忙去找令狐瀟。

  可窮奇影衛一定在四處尋找她的下落，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還是謹慎些的好。

  顧輕染想了想，對老乞丐道：“老伯，您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老乞丐趕忙點頭：“有什麽事，你盡管說。”

  顧輕染道：“我想拜托你，幫我找個腿腳快的乞丐，去揚城送一封信。”

  ~

  入夜，老乞丐和小悠都在各自的房間，抱著嶄新的被子睡的香熟。

  顧輕染擔憂著令狐瀟的安危，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見著窗外月明星繁，幹脆穿上衣服走出門，準備出去透透氣。

  這雲城夜晚竟有好幾家酒肆亮著燈，且有說書人在津津有味的說著故事，聽起來十分熱鬧。

  顧輕染心中驚喜，隨便擇了一家，習慣性的在二樓靠窗的位子落座，點了魚和酒，而後抬手打了個響指。

  可是響指打出之後，那道熟悉的身影並沒有出現。麵前的位置空空蕩蕩，酒杯裏的酒也沒人來喝。

  顧輕染神色黯然，手臂失落的放下。

  周圍傳來陣陣叫好聲，那說書人正將故事講到激烈的部分。顧輕染沒心情聽書，隻無聊的自斟自飲。卻不經意的聽到一聲“尊夜王”。

  隻這三字，立時精神一振。

  “便見尊夜王長劍生風，殺得那中錦敵寇節節敗退。其英勇之姿，嚇得狗賊陳思勉落荒而逃。尊夜王緊追不舍，策馬追上，長劍橫削而下，逼得狗賊陳思勉落下馬來……”

  原是那說書人，在講墨蕭璟對戰陳思勉的故事。

  顧輕染目光黯下，唇邊揚起一抹自嘲：我在期待什麽呢？

  離開酒肆的時候，已經是夜半時分了。

  本是想好好醉一場，誰料喝了這麽多，卻怎麽都喝不醉。手中拿著包好的燒鵝，準備帶回去給小悠和老伯吃。

  行至半途，忽而瞥見前方牆角之下，躺著個修長的人影。

  一身白衣如雪，墨發遮掩了顏容，看起來不像是露宿街頭的乞丐。

  許是這身白衣、這如墨的長發，與思念中的某人太過相似，顧輕染不由得多看了幾眼，腳步不受控製的停住。

  失神了片刻，顧輕染歎了口氣。

  是自己犯傻了！那個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隨即，抬步朝那人走了過去，語聲清冷：“喂，你怎麽了？”

  那人一動不動。

  顧輕染柳眉微挑。

  該不會是個死人吧？

  於是朝那人踢了一腳：“喂！”

  這下那人可有了反應，“騰”的一下毫無征兆的坐了起來！

  顧輕染被他嚇的朝後跳了半步，捂著心口朝那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