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兒當真說過這樣的話？”

  次日下朝，皇帝悄悄留了兩個跟隨墨蕭璟出征的將領問話。

  兩個將領麵麵相覷，一臉的為難。

  墨蕭璟乃是他們此行的主帥。經過這番征戰，他們都對墨蕭璟心服口服，加之這出生入死的情義，又怎肯出賣墨蕭璟？

  可墨蕭璟確確實實說過這樣的話，他們想幫墨蕭璟辯駁，也是有心無力。

  兩個將領離開之後，皇帝端坐在長案前，凝眉沉思許久。

  白公公端著點心走進來，送到皇帝麵前：“皇上，又在為九王殿下那件事煩心？”

  皇帝沉重點頭：“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他即肯為了顧輕染不顧生死的奔赴戰場，看來他的話，非是戲言呐！”

  “之前朕把刀架在璟兒脖子上，逼著他娶親他都不肯，遇上這顧輕染之後卻是性情大變，簡直快把顧輕染寵到天上去。現在想想，這個顧輕染，可真是不簡單。”

  聽皇帝說出這樣的話，白公公心裏擔憂起來：“皇上心中做好打算了？”

  “嗯。”皇帝神色沉重，顯然，做出這樣的決定，他也十分難受：“璟兒是朕最疼愛的皇兒，朕可是將這南靖的未來寄托在他身上，他可不能有半點差池。”

  “顧輕染這姑娘善良聰慧，醫術又好，朕原本很欣賞她。可現在看來，她留在璟兒身邊可不是什麽好事。璟兒是要做南靖君王的人，身為君王，怎可為一女子卑微至此？還連命都可以給她，簡直荒唐！”

  “紅顏誤國，這顧輕染，是萬萬不能留了。否則今後，還不知璟兒要為她做出什麽荒唐事。”

  話說到此，皇帝目光逐漸冷厲：“白公公，去把冷無言叫來！”

  白公公心中緊張，卻不露聲色：“皇上，您這是要？”

  皇帝龍眉緊蹙，冷冷說道：“殺了顧輕染！”

  ~

  炎城山林深處，幽靜的山洞前，令狐瀟和寂川架起了一堆樹枝，麵對麵盤坐，烤著抓來的野味。

  “閣主大人，你說咱們令主還要多久才能醒？”寂川將手中的烤野兔翻了個麵，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子不羈：“她都昏迷了這麽多天，再這麽睡下去，四肢都要躺退化了。”

  這番話雖然聽著像玩笑，但說話時，眼中卻帶著難以掩飾的擔憂。

  令狐瀟看著麵前竄動的火苗，明媚的笑容早已不在，雙眸黯淡無光：“醫聖一定會醒過來。”

  看著令狐瀟這幅模樣，寂川顯得很不習慣。

  自從顧輕染昏睡開始，寂川每日都要抽空來一趟，卻始終沒見令狐瀟笑過。

  早先還以為，令狐瀟除了笑之外就不會其他的表情，以為這世上沒有什麽能讓令狐瀟的笑容消失。

  現在才明白，原來他的笑容，是與那個被稱為英雄令主的人息息相關。

  兔肉的香氣傳入鼻息，寂川從沉思中回神。撕下一隻兔腿遞給令狐瀟：“那若是醫聖醒來，看到的是隻皮包骨頭的狐狸，你猜她會不會不開心呢？”

  令狐瀟本沒有半點胃口，聽了他的話，皺眉接下了兔腿，咬上一口，味如嚼蠟。

  寂川隨即又遞來一小壇酒，酒香氣十分誘人：“十年陳釀女兒紅，閣主大人嚐嚐？”

  可令狐瀟仍是提不起胃口，勉強接下酒壇：“大鏢頭費心了。”

  卻是沒有喝的意思。

  “別這樣嘛！”寂川舉起酒壇道：“來，今天有酒有肉，咱們好好喝個痛快！”

  令狐瀟搖頭歎氣：“我知道你的苦心。不過這壇酒，還是等醫聖醒了再喝吧！否則喝進嘴裏寡淡無味，浪費了這一壇好酒。”

  寂川亦是歎了口氣，無奈放下酒壇。

  起身走到洞口，雙手掐腰朝洞內說道：“令主，您聽見沒有？這家夥連酒都不肯喝了。您再不出來，這隻狐狸不餓死也抑鬱而死嘍！”

  令狐瀟卻看也沒看他一眼，隻冷聲說道：“不準打擾醫聖。”

  寂川轉身看他，笑容不羈：“我也是怕令主悶得慌，跟她說說話嘛！”

  話音落下，忽見令狐瀟眉頭一緊，目光驟寒。手掌一翻，三支狐尾飛鏢倏然間朝他飛射而出！

  此舉過於突然，寂川根本來不及閃避，神色錯愕：“我說，不至於的吧？”

  他不就是跟令主說句話嗎？

  令狐瀟就這麽護著令主，連說句話都不行？

  就說句話，至於把狐尾飛鏢都使出來了嗎？

  令狐瀟出手速度之快，寂川都沒看清楚這狐尾飛鏢是從哪兒變出來的，更沒看清令狐瀟是如何出的手。隻聞利刃破風聲瞬間接近，緊接著……

  從耳邊擦過，直直飛向身後。

  奪命的聲音距離自己曾如此之近，寂川竟有一種死裏逃生的錯覺。僵硬的轉身，順著飛鏢飛射的方向看去。

  山洞的洞口邊緣，三條通體血紅、手腕粗細的毒蛇，正扭動著細長的蛇身痛苦掙紮，七寸之處皆被狐尾飛鏢貫穿，牢牢釘在山石之上。

  寂川恍然大悟，這才鬆了口氣。

  再看令狐瀟，仍是坐在那裏，對著眼前火苗發呆。

  寂川甚覺無趣。翻了翻白眼道：“罷了，你繼續發呆吧，我就先回了，明兒個再來看你。”

  說完話，做了個拜拜的手勢就要走。

  令狐瀟也沒理他。

  可他剛剛抬步，便聽身後傳來了一聲悠悠的語句：“酒還沒喝，你小子想溜到哪兒去？”

  聞聽此聲，寂川與令狐瀟都是精神一振。

  齊齊轉頭，朝山洞的洞口看去。

  隻見那一身黑衣的瘦削身影，正拖著疲憊的腳步，打著哈欠自黑暗中走出。

  看到這抹熟悉的身影，令狐瀟倏的站了起來，麵上重又綻出明媚笑意：“醫聖，你可終於醒了！”

  寂川在愣了片刻之後，亦是驚喜的笑了出來：“令主！”

  顧輕染神色慵懶，似是剛睡醒一般。功體初愈，身子顯得十分羸弱。強打精神對他們笑了笑，滿目感動和歉疚。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

  清晨，陽光從打開的窗子透入屋內，絲絲涼爽的微風吹動床幔，氣候愜意舒適。

  顧輕染從睡夢中醒來，伸了個懶腰起身下床，活動了下四肢。

  自出關之後，這身子是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了，不過功體卻沒有完全恢複，恐怕要休養個一年半載，才能再使用玄力。

  不過這並不能影響顧輕染的心情。

  簡單的收拾了一番，顧輕染便換上那墨色男裝出了門。

  “王妃，早！”

  “早啊王妃！”

  一路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過身的百姓都熱情的與她打著招呼。顧輕染笑著應聲，隻覺得這沒有墨蕭璟在身邊的自由日子，可真是舒坦。

  隻是多日不見墨蕭璟，還真是有些想念了。

  聽聞墨蕭璟歸城之前，曾要親手斬首玉琉璃。是玉伯謙與玉家軍用多年戰功做交換為玉琉璃求情，墨蕭璟才不得已饒過了玉琉璃的死罪。

  不過死罪能免活罪難逃，墨蕭璟將玉琉璃施以重罰，直打的玉琉璃隻剩一口氣才停下。那般嚴重的傷勢，即便玉琉璃能僥幸活命，怕也是個廢人了！

  昔日馳騁沙場的女將軍，轉眼變成了什麽都做不了的廢人，如此巨大的落差，簡直比死都要難受啊！

  另外，柳竹溪也被墨蕭璟帶回皇城去了。

  想來墨蕭璟是擔心，柳竹溪會趁他不在，又去招惹顧輕染。

  這炎城的街道熱鬧繁華，兩旁攤販連聲叫賣，商鋪裏的客人也是絡繹不絕。

  顧輕染腳步悠哉，看著這幅熱鬧的景象，心中難免感慨。

  猶記得多久之前，此處還是硝煙彌漫、戰火連天。

  好在戰火並沒有磨滅百姓們對生活的積極和熱情，炎城這麽快就恢複了昔日的模樣，著實讓人欣慰。

  正感慨著，忽然發覺周圍隱有殺氣傳來。

  顧輕染腳步稍頓。

  在她側後方街邊的屋頂，一個黑衣蒙麵人隱在瓦尖後頭，手中刀刃緩緩出鞘，眼睛裏閃過一抹淩人殺意。

  顧輕染唇邊的笑意，逐漸從欣慰轉為森冷。

  想殺本尊？

  那就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