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養不教,父之過
作者:林抒澤      更新:2021-01-18 15:17      字數:2218
  第193章:養不教,父之過

  方氏懷著滿腔的不甘,被小廝客客氣氣地請走。

  方氏不敢哭,不敢鬧,即便心中有再多的怨,她也隻能打落牙齒活血吞。

  她知道,此時自己的哭鬧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更讓他厭惡,還會讓下人們笑話。

  她狠狠地攥緊拳頭。

  她不甘心,她自己這樣也就罷了,她不甘心讓她的嫣兒也跟著受這樣的苦!

  可是,再不甘,她又能怎麽樣呢?

  她沒有娘家依仗,眼下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無人可以撐腰。

  如果,她的兄長還在,那就好了……

  方氏離開後,牧誌飛又繼續拿起筆,但現在,他卻是半點靈感都沒了。

  他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半晌都沒有動作,方才的那點醉意,似也有些散了。

  忽的,牧誌飛聽到了假山後傳來一陣異樣的聲響,像是有人踩在枯枝上發出的聲響。

  牧誌飛當即低嗬一聲,“是誰?”

  那聲音先是一滯,旋即又重新響了起來。

  很快,假山後就走出了一個人,看到那人,牧誌飛頓時一愣。

  那人竟是柳先生。

  柳先生也有些尷尬,麵上神色微僵。

  但既然被他撞破了,自己總要解釋一番。

  柳先生便緩步走上了涼亭,對牧誌飛施了一禮,這才開口道:“二老爺,抱歉,我並非有意偷聽你們的談話……”

  她有些尷尬地抬手撫了撫鬢發,“其實我一開始就在那假山後,後來二老爺來了,我本該當時就避開,但聽二老爺文思泉湧,吟誦了幾首好詩,我一時聽得入了神,後來方姨娘來了,我也來不及回避了。”

  柳先生從沒做過這樣的事,眼下不僅做了,還被抓了個正著,她委實尷尬,麵上都禁不住微微發燙。

  牧誌飛聽了這話,倒是信了。

  畢竟,柳先生是京都有名的女先生,才學和人品都十分不錯。

  上次杜氏誣陷牧晚秋患了蕁麻疹,要將她送往莊子,便是柳先生偷偷給老太君報信,這件事,牧誌飛一直都記著。

  牧誌飛朝她苦笑一下,“是我教女無方,倒是讓柳先生看笑話了。”

  柳先生聞言,也想起了方才他與方氏之間的對話,對此,柳先生也深感震驚。

  以前,在她眼裏,牧嫣然是一個好學上進,聰明又乖巧的學生。

  身為先生,沒有不喜歡這樣的學生的。

  反而是牧晚秋,像是個刺頭兒,常常讓她不省心。

  後來牧晚秋像是一下開了竅,慢慢變好了,這讓柳先生十分欣慰。

  但她也沒想過,牧嫣然反而會一下左了性子,變得完全跟以往大相徑庭,反而還做出這樣謀害自家姐妹的事。

  柳先生沉默了片刻,緩聲道:“說來,也是我的責任。

  我是幾位姑娘的先生,是我沒有盡到先生的職責,沒有教好三姑娘,該如何為人,如何立身。”

  她教幾位姑娘琴棋書畫,女紅刺繡,教給她們的,都是大家閨秀應當學會的技能。

  而最基本的為人、立身、處事的道理,被她排在了最後。

  因為那些道理,是虛空的,不能直接看到成效,而琴棋書畫、女紅刺繡等技能,卻能直接呈現出來,能直接體現她的價值。

  這何嚐不是她的討巧和趨利避害的取舍?

  她為此覺得有些羞愧。

  牧誌飛沒想到柳先生竟然會把責任往自己的身上攬,他微愣,旋即搖頭。

  “養不教,父之過。先生的學生不止她一人,旁人的為人品性都無甚問題,偏就是她走歪了,可見不是先生的錯。”

  柳先生卻道:“真正好的先生,當能有的放矢,因材施教,是我對每個學生的關注不夠,也對她們不夠了解。”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竟是一副要把責任都往自己的身上攬的架勢。

  兩人互相對望,旋即,都忍不住失笑。

  牧誌飛壓在心口的那股子鬱氣,似乎也盡數紓解了。

  牧誌飛歎道:“事已至此,我們在這裏互相攬責也沒什麽意義。”

  柳先生卻不讚同,“這何嚐不是一種反省?現在知道了症結所在,日後,也才能更好地改進,不是嗎?”

  牧誌飛又是一愣,旋即,他又失笑出聲。

  “柳先生所言極是,是我想得窄了。”

  兒女教育一事上,他的確是有些失敗,以前也走了不少彎路。

  柳先生所言,的確在理,隻有能往自己身上攬責,才能知道自己的不足在何處,也才能更好的改進。

  他望著柳先生,眼神帶著真誠,倒是讓柳先生露出了些許不好意思來。

  柳先生不好再多討論牧嫣然的事,雖然她是牧家幾位姑娘的先生,但到底也算是外人。

  這樁不大光彩的事,意外被自己這個外人知道已經是十分不合時宜的了,她也不好再深談。

  她便轉而把話題引到了攤在石桌上的詩上。

  卻見牧誌飛的字瀟灑狂放,儼然跟他此時這一派斯文儒雅的模樣大相徑庭。

  不過,很快柳先生就想到了今日在碧園湖旁,牧誌飛跟穀萬生對罵的情形,可見,這位看起來斯文儒雅的二老爺,骨子裏也的確是十分不羈。

  柳先生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詩上,細細品讀一番,又禁不住心生歎服。

  “您的詩才果然不凡。”

  牧誌飛一時有些汗顏,這不過就是他醉態狂放之下信手所作,哪裏值得“不凡”二字。

  可她語氣真摯,神色也並不似作偽,牧誌飛平添幾分赧意。

  又想起方才她說,她本是要離開,卻因聽到自己作詩被吸引了,這才留了下來,牧誌飛又有些隱隱的自得。

  牧誌飛很矜持地沒有將自己的自得表露出來,隻是不免就自己方才所作的詩與她講解了一番,柳先生聽得連連點頭。

  如此這般,他們以詩會友,倒是相談甚歡。

  直到涼亭的光線慢慢昏暗,他們才驚覺天色漸漸晚了。

  經過這麽一番暢聊,牧誌飛隻覺得自己心中原本的鬱氣徹底消散,心情反而好轉了不少。

  而柳先生,卻還在回味和琢磨著牧誌飛所作的那幾首詩,頗有一種意猶未盡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