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第一女官 六 甘節貞祥 立穩禦前(下)二
作者:不伸懶腰的喵      更新:2021-03-30 16:34      字數:2769
  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一女官

  六甘節貞祥第一節立穩禦前(下)二

  直到駱思恭和曾廣賢回了東廠之後好半天,關於恭妃的情況才遲遲傳到了乾清宮。

  別問為什麽,反正在宮裏,關於恭妃和大皇子的情況,任何其他地方的人都永遠會比乾清宮的人知道的要早。而最後一個知道的,也永遠都是皇帝本人——當然,更有可能的是,皇帝永遠都不會知道。

  今兒最後知道情況的,還有蘩卿。因為,她一直都榮幸的單獨和皇帝待在一起。

  彼時,皇帝在書案後翻閱著司禮監送來的一摞非要他本人批紅不可的奏折。蘩卿則在斜側的窗畔坐著,一張張翻著皇帝的禦脈筆跡。兩人均眼隨手動,屋裏很安靜,偶爾會發出一兩聲翻閱紙張的唰啦聲。

  眼前除了皇帝本人的禦脈,還有先帝的。都是大病之中的禦醫第一手筆錄。是屬於絕對機密範疇的東西。蘩卿有幸獲得一觀的機會,因為並非出於自己的請求,故而不必擔心因此就會腦袋落地。隻是,好像更糟糕:由於並不能肯定自己獲得如此殊寵的原因,她根本壓不住狂躁沸騰的心緒,心裏亂七八糟的都是胡思亂想。

  一張張看下去,心都要冰了。可能是怕到不能再怕的緣故?反正她突地就安然了,有個感慨的聲音在腦中劃過:聖人都說天機難料,有時候,世間萬物的道理是真難講個究。不是嗎?

  ——頁家一門,不就是最活脫脫的例子嗎?先帝的病診下藥,每一張都透著頁家的診病習慣。什麽意思?外公和外婆在當年是極得寵幸的,帝王的信任已經到了無可附加的程度。

  都說近水樓先得月,盡然嗎!瞧瞧李曉忠和邱正剛、張禦醫三個人就知道了!

  有人在青萍之末便做好了風雨如晦的退路,有人卻直到鵝毛飛雪還不能相信冬天就這樣到了。但怎樣呢?到最後,一無所知者,一無所毀,他們未必都凍死在了那年的十冬臘月,而那些自以為能料事於先的人,卻躲過了暴風驟雨,沒避過災後的餘禍。到頭來,偷生比如已死,如今歸去,方得安心嗎?

  外婆——

  淚水嘩啦啦湧上來,模糊了視線,擾的本分心意亂的厲害的人,越發無法安靜。

  在日影的輝光下,她隻覺得,那些泛黃發灰的紙上一行行寫著的漂亮字漸漸跳躍騰挪起來,腫大泡囔,幾乎要在她眼前晃悠漂浮起來了。她覺得自己不是在看字,而是正看著一條在砧板上翻滾的死魚。

  終於地,皇帝的臉沉如墨,兩束光倏忽撩過來,瞟一眼她身邊摞起的兩堆兒,胸腔冷冷的動了動,那是一個無聲的哼。

  看到皇帝突地起身過來,蘩卿慌忙站起躬身,垂下眼瞼道:“皇上,奴婢快要看完了。”

  皇帝徑自拿起被她碼的整整齊齊的那較小的一摞最上麵一張,不悅道:“哭什麽!”

  蘩卿道:“回皇上,奴婢看到外公的字跡,心裏覺得親切,想起外婆,一時……皇上恕罪。”

  “嗬?那倒是奇怪了,這館閣體的字方正、一律,像刻板一刷的,朕都看不出來,你是怎麽分辨的?”

  “回皇上,奴婢其實算是猜的。外公留下的《禦診集錄》奴婢從小就看,說不上的……”

  這當然是假話。

  “胡扯!”皇帝啪地甩掉手中的紙,“說實話!”

  “是,其實不準的……”

  “說!”皇帝每日要看多少館閣體的東西,自詡知之深,對她的話很感興趣。

  “是外婆以前告訴過奴婢,外公的小拇指曾受過傷。後來,奴婢偶然從一個故人那裏受到啟發,就想,外公握筆時發力的姿勢與人不同,筆尾收勢一定難均力。通過練習後,難免也是要留下痕跡。後來,看外公留下的筆跡,就特意多留了心。多少年下來,馬馬虎虎,有時候能認一些。也,也,總多不準的。”當然準。如今這世上,怕也就隻有她和舅舅能看出來。隻是這樣有真有假的話,皇帝就信了。

  “原來如此,”皇帝沉吟了起來,若有所思,“什麽故人的啟發?”

  “回皇上,說起來是個巧宗。奴婢有個哥哥,是針織的技匠,旁人隻知他技藝超群,冠蓋天下。卻極少有人知道,他那隻刺繡的手是受過傷的,差一點就廢了。全靠他刻苦鑽研,忍受了常人難忍的艱辛,才克服了困難。隻是,也就留了瑕疵,瞞得了別人,瞞不過自己。”

  “既然瞞得過別人,你怎麽得知的?”

  “他心以此為憾,悶在心窩裏。有次喝醉,跟奴婢吐露過一點。”

  “嗬,他倒信任你!”

  “也不盡然的。他是感慨大宅門裏的是非,您不知道,他雖嫡係正室所出,卻有個厲害的叔叔,有個十分聰明伶俐的堂兄弟。”

  皇帝的眼睫顫了顫,似笑非笑道:“哦?原來是長輩的嫡庶之爭!那算不得什麽。朕看,這事兒蹊蹺。他就沒有庶兄弟?”

  “皇上聖明。有的,他也有庶兄弟。”

  皇帝笑出聲,“那就是了!焉知不是他這庶兄弟使得借刀殺人?朕看,治家掌舵要審時度勢,才能立於不敗之地!一個針織匠人,糊塗東西,早該退位讓賢才對!”

  蘩卿心裏這氣啊,鄙夷的暗道:自然胳膊肘都往裏拐!謝嘉林是你兒子,你自向著他!謝家一敗塗地是謝嘉樹能決定的嗎?讓他審時度勢什麽?帝王心還是太後心啊?哼,謝嘉林小小年紀就慣使得陰謀詭計,果然蛤蟆的孩子會遊泳!想著,口中惘然搖頭道:“皇上這樣說,想來是的。奴婢跟他的堂弟也很親近,太近了,反而不了解的清楚。”

  皇帝自然不受聽這話,就撩眼皮乜了她一眼。又略帶思腹和疑問的閃一閃她慢慢收好的錦盒,正想問一些謝嘉林小時候的事,門外傳來秋銑的聲音:“皇上,奴才有事啟奏。”

  皇帝蹙眉,“何事?”

  “回皇上,恭妃娘娘好像不好了。”

  “不好就不好了,跟朕說有何用!”皇帝不耐煩的甩袖子往禦案後走,蘩卿乘機俯身告退出來,秋銑對皇帝的態度不意外,轉身想走,看到她,撇了撇嘴,冷冷的道:“你胡說什麽呢!沒腦子的玩意兒。”

  蘩卿心道:嗬嗬,這可是乾清宮,是整個大明朝最核心的權力中樞,在這裏,連最受寵的甄貴妃都不能避過太監宮人和皇帝單獨在一起。既然讓她擔了這份心機,又何苦白白浪費?嘴不說心的話,拉著他避過一邊,低低道:“怎回事?恭妃怎麽了?”

  秋銑四下一瞧,這個角度外頭的人都瞧不到,“上次鳳梨的事兒啊,皇後也給了大皇子一口兒嚐鮮兒的,誰想到大皇子他偷摸送給了親娘!打那兒開始就不好了,端妃方才派人來說,先是一身疹子,又疼又癢,發燒,好幾天才破了皮。以為好了,誰想到昨兒又燒了,卻是惡下了!那起子嘴碎的惡奴說了不好聽的,恭妃一聽就活不下去了,後半夜上吊,沒死成!”

  蘩卿咬了下唇,暗道:媽呀,這可是細推敲不得的事兒,處處都是疑點。“怪道端妃昨兒那麽大陣仗都沒去。”八成八是皇後授意了她守在那裏的。

  秋銑切道:“切!她現在死了,皇後一萬張嘴也說不清!端妃敢離開半步嗎!”罵了句死相,轉身要走,走了半步又回頭,“哦對了,浣濯所的張斌來收舊衣服,你有沒有啊?趕緊的!在後矮房的,送過去吧。”

  蘩卿心踏實下來,應了一聲,跟著出了前殿。塗文正在廊下負手和一個小太監說話,瞧見她,遠遠地的行了一禮。蘩卿躬身福禮回了,見他抬手擦了擦額頭,像滿頭汗那樣的,便微微點點頭,才往下去轉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