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一女官四破繭成蝶

  第三節三激李太後下

  六

  秋姑姑看著皇後，欲言又止，滿眼都是話。她想對皇後說的是：咱家送到甄家的鳳梨可沒問題，這又是拉又是吐的，顯然不僅僅吃鳳梨這麽簡單。萬一有別的事兒呢？

  皇後自然懂她的意思，回以清朗從容的目光，道了聲：“無妨。”又略瞧了眼慈寧宮的方向。秋姑姑這才會意，轉身去了。

  皇後哪裏不知道，這小監的話似實非實，顯是有人授意過的。這個人，顯然不是秋銑。

  有所隱瞞，必有蹊蹺。

  宮禮，皇帝和後妃不能隨便見麵。妃嬪無論見駕還是侍寢，必要太監帶至皇帝寢宮。事畢送回。

  而帝後，則通傳後，在交泰殿相見。

  禦前侍從的文書房太監和後宮的尚寢女官，負責各自記錄帝王與燕寢嬪妃進禦事，以備後妃彤史和帝王實錄記檔。

  後妃彤史送宮正司封存。實錄謄抄備翰林院修史。

  兩處記載各歸各屬，均有嚴格的程序，不得交互。因為天子後嗣事關重大，如有異議時，做兩相對照查證。

  親自往乾清宮，沒有禦前親隨的聖諭，皇後是可以拒絕不去的。

  因為，任何後妃無天子詔諭，不經燕寢程序私自出入乾清宮，都是有違宮規的。

  輕者會受到質疑和查處，重者，涉嫌影響天子安全，可直接褫奪封號。乃至觸怒龍顏，被打入冷宮，甚至一朝身死，也是豪不誇張的。

  小小一個召見，卻必須謹慎對待才合理合製。

  按照皇後一向謹慎的習慣，她是會先派人前去問清楚，有了確實才會做決定。

  皇上從來也不會因此不悅。

  而這，也正是太後娘娘一直對她青睞有加的原因——規行矩步，分毫不差。

  然而，今日，她決定破一次例。

  ——送鳳梨是年節前的禮尚往來。稀罕之物，不能獨獨缺了貴妃的一份。

  如果甄氏果真拿這事做文章，如果跟四皇子的突然病倒有關，或者，和皇帝的腹瀉腹痛有關——事關天子龍體，衝撞都是死罪！何況……生病？那麽，她這時候守規矩，就是正中人家下懷。

  秋姑姑轉到後麵，立刻招來兩個心腹太監，匆匆吩咐道：“你，先頭去，擇近路，往乾清宮找到秋公公，問清楚，可是皇上派了人來通傳皇後。記得這人麵貌，問清他的底細。”

  轉對另一個道：“你不是有個相好的在慈寧宮麽，就說去找她的。悄悄找到龍珠姑姑，知會她有人送信坤寧宮之事。打聽打聽情況。皇上腹急內痛，這不是小事。有人會要太後知道的。龍珠知道什麽意思。”

  兩人應聲而去。秋姑姑是取了裘絨鬥篷出來，與皇後穿了，乘係帶子的功夫，使了個眼色示意。

  皇後的肩輿起時，瞧了眼西北方向的天空，又對秋姑姑道：“本宮瞧這風頭在梢了，怕又有大風要刮。你先去大皇子和大公主那裏瞧瞧，回頭再跟來。”

  “娘娘有話囑咐兩位主子嗎？”

  “就說，叫他們早點睡。大皇子有用夜食的習慣，今晚膳用的多，就別吃了。囑咐宮人們好好守著，夜裏仔細踢被子著涼。”

  秋姑姑就知道，這是擔心萬一有事，兩個小的不知所措。看來，終究還是認為那甄家會借著兩箱鳳梨出個幺蛾子了。

  那麽，這不叫出來的話，就是在給她時間，管好在四周的矮屋裏留宿值班的太監宮人的嘴，囑咐好他們，不能沒有秩序，胡說八道。

  皇後的擔憂是對的，果然事情不小。

  她趕到乾清宮的時候，李曉忠領著張太醫和周康早一步到了。秋銑的近身弟子隔著門悄悄做了個吃的手勢，輕輕的皺眉，搖頭做憂慮狀。皇後見此，一發心涼如水，暗暗冷笑，抬腿進了內室。

  龍榻上半臥的皇帝臉色不太好看，看到皇後來，隻微微撇過來一個眼，“皇後來了。”

  張太醫和周康趕忙行禮，正在把脈的李曉忠微微躬身以示意，皇後又向皇帝行禮，“皇上，您現在覺得如何？肚腹可疼的好些了嗎？”皇帝抬手示意免，抿了抿唇，沒回答她的話。

  張太醫躊躇著道：“依老臣看，皇上很可能誤食了不幹淨的東西。”

  皇後用不可置信的詢問眼神看李曉忠。

  李曉忠把脈畢，沉吟片刻，滿臉凝肅的附和張太醫的話，道：“的確如張太醫所說。皇上的脈象，不像著涼，著涼虛急，或陽炙或陰渴，斷不會如此不齊。這是誤食。”

  “何物？皇上現在如何？可有礙？”

  “老臣這就去開藥，解毒的方劑。”

  皇後驚訝的失聲道：“你說什麽？”

  李曉忠與張太醫和周康麵麵相覷，又說了一次：“是中毒。”看一眼皇帝，麵現戰兢惶恐，躬身答道：“看症狀，催吐，腹痛腹瀉，怕是藜蘆之類。好在皇上吉人天相，沒有服用過多。”

  “藜蘆？這，不是藥材嗎？”皇後驚道。

  皇帝冷笑一下，“是藥三分毒，皇後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這口氣。李曉忠三人都識趣兒的壓低了頭，不動聲色的推後了開去開方子了。

  皇後少停，慢慢轉頭看向皇帝，壓住又憂又急的心緒，福禮道：“是臣妾孤陋顧問。臣妾知錯了。”平靜的轉頭問李曉忠等人道：“皇上的藥都是太醫檢查過的，既然藜蘆有毒，怎麽會給皇上用？”

  皇帝冷颼颼的一撇嘴，垂了眼瞼。

  皇後朗聲吩咐道：“來人，查！將今日皇上所食用過的全部東西，都一一拿來，查！”

  秋銑這會兒才從塌角落躬身上前，躬身道了是。

  皇帝一日入口的東西不少，查起來卻也不費什麽功夫，因為，凡皇帝入口的，少有不經過試吃一環的。唯一的例外，就隻有甄貴妃送來的那一盒鳳梨。

  這當兒，正風聞乾清宮請了禦醫的李太後黑著臉趕了到，迎門便臉色難看的直接問：“果然是那鳳梨吃壞了皇帝的肚子嗎？”

  皇後和三個太醫並闔宮宮人一並給太後磕頭，皇帝也要起來，太後伸手止住，“親骨頭肉，虛禮什麽！”

  皇後打眼兒一瞧太後身邊跟著的曹公公，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太後坐到皇帝身邊，拉了他的手，開門見山，質問皇後：“怎麽回事！虧哀家如此信任你，看重你！你就是這麽做事的嗎？這東西不是你送的？哀家也吃了，好端端沒事兒。難道，真是你單單在送給貴妃的裏頭做了手腳？”轉吩咐道：“來人，我那裏還有兩個，都拿來！一並驗驗！”指著皇後道：“若是你做的鬼，哀家第一個饒不了你！”

  這樣直白直接，倒令皇後放了心。太後是相信她的。想著，噗通一聲跪倒，“臣妾斷沒有那樣的心，更沒有做過那樣的事。太後明鑒。”

  慈寧宮那倆個鳳梨一取來切開，人們就發現了不同。顯而易見，慈寧宮的果肉幹淨密實，無刺。而皇上吃剩下的，依稀可在某些果肉邊緣見到黑點狀的小刺。

  皇帝和太後的臉色都顯出了吃驚，他們是第一次知道這種水果還有這樣細微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