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第一女官三

  第二節掌宮管事下（四）

  一

  蘩卿看著駱思恭神情晦澀的逼近過來，不覺大慌，腦中一片空白。果然聽清他唇齒張翕，出口就隻念念做兩個字：好嗎？

  “什麽？”她先是愣怔著瞧著他，乘其不備，驚而撅起，直向門處撲去。駱思恭問畢正自暗悔，見她如此情狀，卻頓轉大怒，“跑的什麽？跑得了嗎？”抓住她的後腰帶，稍用力一扯，蘩卿就已經不可能再逃得了。

  欲逃難脫，蘩卿恨道：“狡詐無恥！”後背重重磕到車座上，四腳朝天的奮力推搡。

  “太抬舉自己了，收拾你，用得著‘狡詐’嗎！”

  “駱思恭，你放開我！”

  “有本事再跑！”

  踢打，扭擺，撕扯，兩人的情緒都越來越激動，一時山搖地動，車裏所有能移動的東西都被砸了個遍。車身在劇烈的晃動中，左搖右擺，叮鈴哐當不絕於耳。

  一時過路人見而皆笑，一望而知就是在打架。駕車的長順頂著厚臉皮接受指指點點，隻覺得丟臉到了姥姥家。好不容易才撿了個僻靜的地方停住，先將馬車上大大招搖著的寫著“駱”家標誌扯了，卻是忘了正靠近著南城兵馬司後牆，一時又有熟人過來打招呼，弄得他想蓋臉都來不及。

  總是好奇著，就偷瞄著靠近了聽牆根。卻未過片刻，老耳朵都跳了三跳。這都是什麽？

  好氣又好笑，誰能想到堂堂錦衣衛緹帥大人，還能有這麽難做的一天呢？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所以說，人無完人，事無百順。邊聽邊憋著笑，到後來，連肚皮都抽了疼，就喟歎著，暗啐了句：該！

  ——何苦來哉？什麽身份？缺啊？多少人上趕著，瞧那勁兒勁兒的！恨不得貂蟬西施都配不上！現在怎麽樣？報應！嗬嗬，這就叫老天有眼，誰收拾誰都注定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一物降一物！

  一時又想到他們三夫人，驀地惆悵起來。她恐怕很快就能知道，她天天巴望著的男人，正被別的女人收拾的不亦樂乎！她該情何以堪？哎！突然就覺得頂沒勁兒了，躲開到一邊兒靠著牆，一眼望天，一眼乜著車廂搖頭：那麽個人兒啊，千裏挑一，打著燈籠你找吧！走路帶風，罵人帶勁兒，幹拔脆，多敞亮！要是他，能跟她一塊過日子，天天挨打也願意啊！麻辣鮮香，歡脫脫的生猛，那才叫日子呢！

  可惜了，配給個無情無義的鳥人。上輩子欠了他多少呀，被那麽欺負。雖說是兄弟，他也想罵一句：駱三你個，我艸！裏頭咣鐺一聲，像是人摔到在地了，聽著動靜，不能是那體格輕飄的妞，嘿嘿，駱三啊駱三，怎麽勸都不聽，你不是能嗎？還以為真就是個地府的金剛，天堂的羅漢呢，不也這麽回事嗎？我看，你小子就是犯賤！

  別說長順難以置信，替駱思恭費解，就連駱思恭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眼看著朝思幕想的曼妙胴體就在眼前，他卻怎麽也下不去了手。隻因為，她眼底有憤恨和絕望，她不願意啊，她道：“強人所難，原來你是這樣的嗎？有意思嗎？”說這話的蘩卿，已經渾身脫力，氣喘籲籲，再反抗不動了，聲淚俱下道：“表叔乃懷金之士，誌向高遠。一向擊郤導窾，理智從容。救我性命，導我正道，教我做人，循循善誘，諄諄教導，苦口婆心。我因此心存感激，一直覺得無以為報。卻到頭來，您就是這樣一個會強迫女人的混蛋嗎？獸欲熏心，頭腦發熱，不計後果！您可知道這樣的殢尤之求真的可以毀了您現在有的一切！”嬌斥激憤，在駱思恭眼裏卻依舊是橫波帶淚，白月生輝的媚態。

  “……而且，……而且，……反複無常，明明方才說的好好的！鬧了半天，什麽玉成之意，都隻是誆我前來的手段嗎？所有的安撫，就是為現在！為了這種事使盡手段，為人不齒！我再也不信您了！別再往來了，從此，咱們兩不相幹！”

  她試了好幾次，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說不出口，就是不敢告訴他真相。寧可這樣翻臉，失去這麽個有利的夥伴，也不敢告訴他：她是個殘次品，生來就是被作為工具淘汰過的。

  是自尊心吧？她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些。

  兩不相幹，她就這麽輕而易舉就能說出口。駱思恭突地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賤！犯賤！”下一刻，開始動作迅速的穿衣服。穿著穿著，還是不甘心，狠狠的搶過她手裏的衣服，一把甩到她臉上，暴戾的道：“是又如何！既然你靠過來的時候，是充滿希望的想奔向新生活，為什麽要反悔？是你以坦誠之名，欺我在先的！是你先虛與委蛇，將我一腔真心踩在腳下的，我惱不得嗎！怪我誆騙你？搞笑了！若我是那等表裏陽秋之人，有功夫跟你這麽廢話！不再來往？你他媽是希望老子弄死你吧？撕扒撕扒不夠一盤菜，有種就來！怕你，老子他媽自宮謝罪！”這話本身很硬，偏偏說的人抑鬱難舒，聽著就似發泄，端地大有絕望之意。

  駱思恭覺得自己可能要瘋了，馬上就三十歲了，怎麽能如此狼狽！想著已經脫口而出：“我他媽他缺什麽呢，難道缺人羞辱嗎？”

  難捱的沉默中，時間仿佛空蕩蕩的流淌，卻又似乎密集的排闥而來，瞬間就將車廂攏在了一片黑暗中。

  蘩卿不得不承認，她不願意先說散夥。

  豔霞通過車縫照進來，打在她的臉上，一下子，整個車廂就隻有她那張臉是光亮的，這給了她開口的勇氣，“就這樣吧，祝您前途錦繡。我走了。”

  駱思恭一言不發的看著虛空中的一角，在她的翹臀移動過身側時，突地出手，一把將人勾回來，卻還是不看她，淡淡道：“我喜歡你，可能有很多很多，比我想的要多的多。因為你，我現在都不想碰女人了。我不缺女人，可我隻想你，又不敢想，因為瘋狂的想。因此不敢一個人呆著。那晚你明明羞怯怯的被我牽著，我心裏歡喜，還以為你也喜歡我了。激動地好幾天都睡不好，擔心你的身體，日思夜想的想見你，為此百般想理由，找機會。好容易盼到你的人來了，你卻突地來告訴我，你要跟他好！我他媽真想飛過去弄死你啊！你知道嗎？你不知道！就算知道，你也不在乎。是，你說得對，我天天想你，想的就是一碼事。我就是想睡你！我承認，從將你從水裏撈出來的時候就想了！那晚在船上，我不止一次的做思想鬥爭。我告訴你，娃娃，能將我駱思恭耍的團團轉，不是你本事大。是我他媽願意讓你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