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第一女官三

  第二節掌宮管事下（二）

  可以肯定，楊恒能見到蔣桂芳，是付出了一定代價的。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蘩卿不用想也知道，他不可能費盡心機隻圖見個麵。若隻想卿卿我我，犯不著在這裏供人欣賞。

  對於他們的交互內容，蘩卿的中心，非止於關心了得。因為，顯然，程冠正的那個折子，從某種程度上，算是替蔣桂芳搭了一條救命索。她離開這裏指日可待。經此一事，與此女相關的前生經驗已經不再適用。而在她勢必要與楊恒結成利益共同體的時候，她的所作所為，對蘩卿來說卻將有大幹係。

  因為，顯而易見，楊恒來見蔣桂芳的時機，大有奧妙，其關鍵所在，值得推敲。楊恒，楊恒。她前生的這個丈夫，越來越不好琢磨了。

  本來，當駱思恭見了離開北司的楊恒返回時，蘩卿是想跟他深入的溝通一下這些的，“表叔，您是說，楊恒找您的時候，是在我爹被抓的不久，也就是太後中毒之前，對嗎？他明確提出想見蔣桂芳，居然那麽早的話，是否意味著，他早就對現在發生的一切有所了解呢？”

  駱思恭漫不經心的搖了搖頭，顯得心事重重的，似乎隱有不愉快的情緒亟待整理，朝虛空深深的吐出口氣。

  “那，他跟您說了什麽呢？方才？我知道您心煩，不如說出來，我們一起想想辦法啊？”她本當識相的沉默，可現在情況複雜，她必須和他談談。

  “嗯嗯。他沒跟我說什麽，就是給了我一些東西。”駱思恭瞧了她一眼，轉頭往外走，“你沒什麽別的要跟我說的嗎？一會兒找個地方坐坐？”

  蘩卿愣了一下，才跟上他的步子，“在車上說吧，聽說你的車超豪華的！讓我坐坐唄！”

  進去的時候，他牽著她，出來的時候，倆人一前一後，駱思恭腳步飛快，她呼哧帶喘的依舊跟不上，離得有些遠。“隨你。”他說著，心不在焉的回了下頭，似才發現了這一點，就停下來等她趕上來。

  “您今天心情不好嗎？”

  “對於這幾天的事，你怎麽看？”

  “我正想聽聽您的看法呢！”

  “不好說。裴據會怎麽樣難得知。楊曹介這事兒得查些日子。聽這意思，你有方向了，有什麽看法？”

  蘩卿能聽出他口氣中的敷衍之意，想了想，“您心情不好，我長話短說，改天再細議。我的看法就一句：武清侯得準備好了，要頂住壓力才行。”既然他有所保留，她便也隻能同樣點到為止了。

  駱思恭停下來，轉頭看她一眼，又仰頭望天，有些躊躇難言。

  “這麽難嗎？”蘩卿關心道，駱思恭笑了笑，方張口，卻先長長的促出口氣，像歎息又不是，十分壓抑。蘩卿以為他是為王璜，便也歎了一聲，低聲勸慰道：“楊曹介這事兒吧，確實煩人，但您也不必太煩惱，畢竟，那令狐望，是否確有其人不好察知。您想想，京城有戶口黃冊尚且有難以核實的黑戶，何況邊陲之地？是不是這樣？這事兒，我覺得，還是重點擊破就夠了。我舅舅有句話數的對，有些事，就算到了水落石出的一天，也未必能弄明白。您不用糾結的。再說，”眯眼笑笑，“您是皇上的肱骨，這事兒皇上一分為二的看呢，否則，怎麽能將察楊曹介的事兒交給您辦啊？他惡行累累，死有餘辜，辦了就完了！”

  駱思恭低轉了頭看她，似惆悵似悲傷的低歎道：“我昨晚去了。本來想進去的。以為你今兒來，總是能跟我解釋一下呢，說兩句什麽也好。看來，你根本沒往心裏去啊！”苦笑一聲，仰天長歎，自嘲道：“我為你做了這麽多，不求得到什麽，卻連一句解釋都換不來嗎？”再歎一聲，在蘩卿懵蹬愣怔在當地的時候，甩下她，徑自大踏步朝前走了。

  蘩卿愣了一會兒才確定自己沒想錯，騰地臉頰燒熱，心裏則涼了再火，火了又涼，冰火兩重天。到這時才都明白了，存知昨晚那麽折騰，連她哀求都不顧的，都是為什麽！啊——

  僵立在那裏許久，她才找到重新邁步的力氣。慚愧，抱歉，沒法見他了啊！

  而且，駱思恭，她在心裏將這個名字反複念了一遍又一遍——城府之深，非她能及。上午平靜的與她取舊之約，直言玉成之意。傍晚就能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聽牆角。可怕的是，隨後還能若無其事的和她談笑風生，應答往還。甚至在王琅和甄國泰麵前，依舊淡定的扮演深情於她的男子。遭到羞辱，絲毫不顯露於色。實在厲害！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已定下決心——

  自謂和他已經兩相扯斷幹淨。

  而這個男人，此刻，她真而切真的，前所未有的領略到了來自他身上的，那種強大的魅力的衝擊。世事洞明的閱曆，雷厲風行的手段，果敢，堅毅，收放自如的情感閘門，都證明他定力超群，眼界非凡，所謀者深遠。如此誌慮豪闊的男子，成熟睿智，實在萬萬人中翹楚，難得。

  難怪王思於不棄悍妻之名，這男子值得啊。

  人非聖賢，近而生親，男女之間天然的吸引力是無法抗拒的。她不能保證不被他吸引。如此的的磊磊，就必須敬而遠之了。既然一開始要的就隻是利益相關，互相幫助，那就當涇渭分明，不改初衷。

  男女意識感的覺醒，真是個可怕到爆的東西。此刻再想起方才挨挨擦擦的情景，他身體激烈的反應，流光中的思慮包含難言的沉黑，僵硬。他是在壓抑著激動啊，那是男人本能激發出的，強烈的，難以抑製的憤怒和期待。他是在天人交戰，等著她說話。

  現在也是。

  所以，這是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了嗎，他這麽喜歡她？

  到了這時候，蘩卿才知道懊悔，今日來的草率了。她對他不夠尊重啊，他懷著誠懇來的，她卻潑了他一頭涼水。她做人有差。

  瞬間手足無措。無處安放的緊張湮沒壓迫而來。

  是的，她本可以照樣以晚輩的身份做掩護的，但她做不出來了啊。睜眼裝瞎，自恃無恐，是可恥的引誘。非正色便是調戲，是墮落，是對彼此的不尊重，是人格的喪失。

  所以，還是要硬著頭皮麵對。不能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有錯道歉，海闊天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