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第一女官（一）

  第十一節頁問虛的擔憂下

  且說存知心裏對蘩卿的出類拔萃亦有諸多激訝，隻絲毫未覺為喜，常以為憂。聽得頁問虛的話，起身往壁爐邊宮培芍藥盆邊走，邊笑歎道：“長成什麽了！動輒就炸毛翻臉，小心眼兒一個傻丫頭麽！”伸手去掐那朵開的濃豔的，“不要！”蘩卿想製止已經來不及，急過來搶過那花嗔惱跌足：“哎呀！五月花開到現在多不易呢！你這個辣手摧花不解風情的……”

  “誒~！”存知含笑凝她，拈了插入她鬢邊，口道：“我隻知道戴到妹妹頭上是它的造化。”低頭定定端詳，端正作了一揖，“妹妹勿惱了。小生這廂有禮了！”

  蘩卿理會了這是他在為瞞著她私見沈君一事正式賠禮。既然如此，那就是她猜得不錯了——果然，他是多少猜得自己在暗暗調查沈家一些事的。他出手阻止，算是作為沈家孫輩的權責考量。想想不覺一哂，就赧赧的閃閃狡黠的眸子，啐了一口，伸手欲摘下那朵兒，“我可配不起這貴物兒！”

  存知趕忙左一句好妹妹，右一句好妹妹的叫，笑嘻嘻摁了她手。蘩卿恨的一咬唇，“你的好妹妹十七八個不止，回家叫去吧！”回身撿了手邊的一丈青倏地回頭胡亂戳他，“討厭不討厭！”倆人笑鬧嬉戲。

  頁問虛自然是不知道這倆人在打什麽暗語的，愈發滿眼憂色，沉沉的瞟瞟倆人，又瞅瞅那花樹，將十指交叉了，掩垂了眼瞼。在對待謝家的事兒上，不允許稍有不慎，如果不是存知，他不能保證自己也能說服蘩卿。“混鬧什麽！說完正經事都給我滾！”

  二人相視一笑，存知拉了蘩卿在壁爐邊教導：“小丫頭片子，記著，長兄如父，甭管什麽事兒，以後，你都得跟我商量。這是其一。其二，想飛的高，飛的遠，就不能光看著天高海闊，一味奮翅可不行！要懂得存蓄實力，十之滿，用力三，百之滿，用力十。不要小看任何人！不能驕傲！潛龍於淵，指的是這個意思！好東西，不要指望一口吞下去，搞不好，是會撐死的！嗯？”

  頁問虛淡淡的聽著，仿佛隨意的闔目養神，其實滿心都脹著的心事兒，攪得心肝俱摧，擱在輪椅上的手臂瞬間都僵硬了——這倆人的事兒眼見不好辦了啊！自然之間自有親昵排外，似乎連自己都是多餘的。除了彼此，他們是很難對其他人同樣妥協的。以前有個楊恒是隔閡。現在……這種感情，怎麽辦呢？一嫁一娶都是個難辦啊！蘩卿身體不行，早歸遲歸不要緊。可萬一將來成家之後，越發攪渾不清，可不都是笑話嗎！

  一時眼前都是蘩卿頭上的那朵赤芍，不合時宜而開，需要溫室嬌養，風刀霜劍刹那摧嵬，傷的是根本，再難生發。想著，煩躁暴漲，疏地睜眼，對沈存知道：“行了行了！小子，你可別張狂！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眼下，這就是一盤棋，對弈的是皇帝和不知名的一方。不管武清侯、永年伯，還是謝家、申家，我們，或者甄家、楊家，乃至於嚴鶴齡，都是棋子。遑論那些權閹大襠，奴才之輩。都是人家棋盤上的卒子！我們能做的，不過是盡力看清迷霧，隨時找到最安穩的地方棲身。一步錯步步錯，步步驚心！光說嘴順溜可不成！”

  存知歎道：“謝長雄老奸巨猾，步步都是籌謀。誇張一點說，謝家就是半個大明官場的鏡子！若經濟之道如此黑暗，那就是官場也恰如此。舅舅，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仕途若陰晦險峻，豈是磊落君子所求！”言語中有對仕途經濟有懷疑之意。

  “糊塗！”頁問虛拍案坐直，沉聲道：“你以為優遊林下便是瀟灑幹淨了？別忘了，你是我的外甥，沈家的孫子！想自清？哪裏那麽容易！”語重心長道：“好好讀書，好好做人！仕途經濟是人間唯此一條的正道。不要學那些標高自持的酸文人！那不過愚蠢！雖然不是一條隻靠讀聖賢書就能走順暢的路，但你不必從白手而起，擔憂什麽呢？”

  頁問虛打算警告一下沈存知，想了想道：“高屋建瓴的識見，孤獨來往的膽魄，果斷絕決的心腸，這些，隻要你有，其他的，運籌開路，這些都有我呢！你怕什麽！王荊公當年有矮身韓呂之求，沒有韓持國，就沒有後來的王文公。韓退之四考三求仕，要靠吹捧個小人李實晉位！你自比他們如何？能大能小偉丈夫，能屈能伸真君子！過剛而折，庸才也！隻要你考得好，這麽說吧，有我和你妹妹擔待，不用你！如何？一句痛快話！快！”

  “舅舅，”沈存知沒什麽準備，苦笑著道：“…我其實，……我是說萬一，萬一啊，舅舅，我讓您失望了呢？我其實，其實沒有那麽……”

  頁問虛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大手一揮，“我這人，一輩子無才無德，心胸狹窄，眼界不寬。唯有多經曆了一些事，多見過一些人。你不要自棄！聽我的，沒錯！隻要記得，你雖姓沈，但我，你娘，你妹妹，頁家，我們都要指著你蔭庇！你肩上擔子重咧！”

  “……是……”

  “有道是：利在勢居！還是那句話，永年伯家的這門婚事十分不錯的！要抓緊了！不能隻靠家裏大人出馬！你自己要主動一點嘛！”拉長了聲調，言中有意的道：“方才說的，不管我跟王琅是怎麽回事！你姓沈！頁家和王家如何，不影響你！你該怎麽辦怎麽辦！”

  “我不喜歡那種紈絝的行徑，不合君子之道。舅舅。”

  頁問虛氣不打一處來，“嘖！糊塗的東西！君子落於小人之下，看小人的臉色，就是最大的悲哀！真君子真丈夫，當有所為有所不為！王家的親你都赴了，有始無終，就算君子了？你就直說吧，你是不是看不上人家王家小姐？畫像給你看過了，秀外慧中，窈窕淑女。你有什麽不滿意的！”

  “不是……談不上滿意不滿意。”

  “得見麵！情分都是培養的！死物不出聲，活人自有風情！見不能靠等的！沈家現在的情況，沈放現在的心境，他是不會主動出麵促成此事的！他說等你考完的話，那就是個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