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破冰（七）第一節（一）莫名其妙的善意

  和插科打諢的曾廣賢聊了幾句，蘩卿便躊躇著踅過去一眼，既然信任出了問題，那就溝通一下好了。卻見駱思恭正負手扭對了文華殿的方向，雙目深邃無著，背負的手心似乎捏著個什麽在緩緩撚摩。那姿態看起來漫不經心的，卻自傳達出一種不可觸的冰冷沉默。

  她張口道：“那個……，我得回去了。”可能是她聲音小，也可能是被夜風嘩啦啦貫過空曠廣場的嚎聲蓋住了，或者是她沒表達清楚，駱思恭並沒顯出聽到的樣子。

  這下子，蘩卿是真有點煩了。意願要是雙方共有的才有意義。她轉頭笑招呼曾廣賢，卻發現這位也在拿眼瞅駱思恭，神色間有些意外，嘴裏卻念了一句：“咦？哥啊，那倆太監呢？溜得倒快！你打發了？”

  駱思恭的頭隨意撇過來一下，“你一個人找不到路？”低沉的八個字被裹著風吹走了一半，貫入有心人耳，陡生的都是語焉不詳的深意。

  蘩卿躬身行了一個萬福禮，“你們忙吧！路不遠，不必送！”說完施施然徑去了。

  曾廣賢摸了摸鼻子，瞧她步子幹脆利索，“呦！”了一聲，“那哥我去了啊！”幾步跟上來搭話，“誒？你能瞧得見路？”

  “影影幢幢。怪忙的，別跑了！”

  “嘿嘿，看來快好了啊！真是太好了！”

  “承你吉言……”

  “…咋的呢？我哥臉又那麽黑！凶你啊？嗨！他呀，最近渾身火撚子，隨時著一炮！我們都盡量不惹他，你膽兒不小啊，敢惹他！”

  “哪兒啊，我也挺害怕的！”蘩卿訕訕，“我方在聖駕前黑了周師伯一回。表叔為人方正，覺得這樣不好。”

  “方……！嗨呦！為這個呀！他方個毛！”曾廣賢放鬆下來，“那沒事！”又疑惑道：“誒？不過，傻姑娘哎，你心眼兒太好了吧！你這樣不是告周康，你是幫他呢！為什麽？孫嬤嬤固然沒多大事兒，卻並不代表你也沒事兒啊！若真照這幫太醫們說的結案，到最後，明擺著都得算到你的頭上！失職之罪跑不了！你可能不知道這多嚴重，鬧不好掉腦袋都是可能的！慈聖太後，那是慈聖太後你知道嗎！哎呀媽呀，這幫無恥之徒，我都替你生氣，你咋地不生氣呢！沒回過彎兒啊？”說著就停了步子，拉著蘩卿的胳膊要往回走，“那不行，走走走，還得找我哥，讓他想辦法！”

  暖烘烘的一席話直戳蘩卿的心窩軟處，她極力忽視還是瞬間就感到熨帖又委屈，製止了曾廣賢，“事情不完全那樣，不用的。”

  “是嗎？”曾廣賢眼角向後掃了一下，瞄到那個人影晃晃悠悠還是轉了跟來，“我不明白！我告你，太醫院這幫人，一個個看著慈眉善目，其實他媽的就沒一個好東西！你可千萬別對他們有幻想！”

  蘩卿點頭，“我估計呢，太後中毒，他們都有責任，與其狗咬狗一嘴毛，誰都不落好，不如索性眾誌一心，眾口一詞，把責任推將出去。反正法不責眾，有錢公公做死，有我外婆擔待，隻要太後不治我外婆的罪，便也不能太責怪他們！樹大招風。月滿則虧。他們這麽齊心合力，說起來也是我家的錯！”

  “什麽呀！有錯大家擔，把別人豁出去，這是缺德！頁家名利雙收，那是人家醫術高！又沒偷沒搶！礙著誰了！再說，有你什麽事兒啊！你才多大！我告訴你，他們就是嫉妒，眼紅，欺負人！周康他媽的稀泥軟蛋，自私自利，白眼狼，王八蛋！”

  “給太後下毒的另有其人，真的。今晚就查這事兒！至於我師伯，嗨！他想要人家擔待他兒子！不是還得在這行裏留個前程麽，能怎麽著！人同此心。寒心吧就是，其他的算了！”

  “人同此心也分人！”曾廣賢不同意她的話，一拍胸脯道：“人品差就是人品差！我不姓王，也不是自誇，但我告訴你，要是我，掉腦袋也不能這麽幹！”

  “哈哈！”這話把蘩卿說的噗嗤一聲笑，“你還是姓王吧！王大俠！久仰久仰！”

  “你還不信！”

  倆人相視大笑，蘩卿道：“他是被人算計了！我舅舅說，他怕連人家什麽用心都未必瞧的出來呢！”

  “李曉忠？”曾廣賢十分鄙夷，“那東西就別提了！你也不用生氣，人還能跟狗計較啊！你沒聽過那句話嗎？世上有三種人最不要臉，……”

  “哈！聽過啊，太監，妓女，文人相輕，對吧？”蘩卿笑歎，“在李曉忠眼裏，大概認為，這太醫院的任何其他人都能沉默，唯有我周師伯不一樣。我二師伯不會變通，才被打發去了西北隨軍。現在我大師伯又這樣，李院使這心，說實話，真是不大！”

  曾廣賢比了個小指頭朝地，“老黑貨！”

  “所以呀，哪裏能讓他逞心如意呢！”

  “也是！恩逾師徒，人情不外如此，想來，皇上也不會太計較……這周康，真不是個玩意兒！看他以後還有什麽臉見孫嬤嬤！”

  蘩卿哼哼兩聲，“其實挺好的這樣！我家現在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也省的周師伯跟著擔驚受怕第二回。而且，還有個事兒你不知道，周秉文一腔怨氣都在我身上放著，也是有理由的。我呢，就算給他出口氣了！大家扯平，誰也不欠誰。挺好。”

  曾廣賢笑了，“哈哈！說龍靈吧？嘿嘿，要說老實人辦大事呢！周秉文這家夥其貌不揚的，膽子可不小！連太後身邊的大宮女都敢勾搭~！我告訴你，龍靈是之前的典藥姑姑，別說在慈寧宮了，就是在整個皇宮裏，那也是一人走仨人道的主兒呢！”

  曾廣賢沒想到這大美女竟然如此好哄，越發覺得她可愛，伸手摸摸她的頭，“哎呀，遇事不慌，難過不喪。年歲雖小，活的通透，辦事大氣！你這娃娃，真討人喜歡！別理我哥，以後有什麽事兒，你找我！我能辦的咱不求他，啊！叔給你講個真說話啊，禦前那地兒啊，它折壽！往後你瞧著，睜眼閉眼、抬腳都得是事兒！多了去！你叔叔我呢，雖比不了你駱三叔那麽大能耐，但辦點小事兒還是蠻頂事的，這個得信我啊！絕對一言九鼎！”

  “好咧！”蘩卿沒想到，能給予自己安慰的，竟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尷尬是尷尬的，交淺言深，不能不令人多想。特別是最後一句，那是有下文的話呢，好個莫名其妙。不過呢，她更多的卻還是心暖，想了想，也笑道：“那以後你就是本姑姑的人了！姑姑罩著你啊！等著，等我找到機會，定保舉個好前程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