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正酣

  二五眼誰也會打，蘩卿似是而非的教了塗文的招，既然他有藏私，卻也就不能怪自己多意留手。那塗文還實在真算個聰明奸滑有主張的了，居然就聽懂了，定心而去。蘩卿平靜的瞧他走遠，才垂了眼瞼，微微歎氣，暗道：救得了別人，救不了自己，有什麽能耐用處！沈蘩卿，你就是傻子笨蛋！正要起身，忽瞧得曾廣賢遠遠從大門處闊步踏踏而來。她總算略鬆了口氣，口袋裏這東西放在她身上就是個炸彈，比神機營的火槍火炮還要命！再一瞧他神色，旋即又皺了眉，待他逋一靠近便站起身，急急的問：“曾大哥，這是怎麽了？出了何事？”

  曾廣賢是哈嘻將，尋常一臉嚴肅，那就是有了為難當緊之事。聽蘩卿問，他也不拖落，直截了當道：“翊坤宮傳出信兒，那給二皇子下毒的太監找到了，卻就是平常跟著殿下的常隨。那東西再三退倒，末了搞清，卻是從內承運庫兌過來的。搜羅了的壞東西，一口咬定都是從內庫取的香料。這回可麻煩了呢。”

  聽事情這麽發展，蘩卿也有點吃驚。暗忖，甄家這謀士可夠狠毒的，膽子也委實大的沒邊兒，居然敢直接利索的攀咬國舅李炳順！這是不怕拍皇帝的馬屁，反而拍到馬腿上嗎？想想道：“也沒什麽大麻煩。沒有個舅爺爺霍霍小孫孫的道理。他忠心忠意的賣力，還不是為的他們父子一家人。”李炳順職引這麽多年內帑，按理說，這點小陣仗委實不夠格他瞧。

  曾廣賢道：“你不知道呢，有人告發了，昨晚上蘇公公那屋子出了蛇豗。欽安殿有個小道監認出咬傷大皇子的那百足大蜈蚣，正是欽安殿咬你那條。伺候大皇子的大宮人就說，是蘇公公逮了放進來的。”

  “我的乖乖！甄貴妃手夠長、夠硬的，內應都策反到皇後身邊兒去了！”蘩卿哎呀一聲道：“這事是一時說不清了。那大蜈蚣一路暢行到坤寧宮，還好不好的鑽進了大皇子的宮殿。這要不是有人故意放進去的，天都得劈下個雷。這是明擺著擠兌皇後和李太後故意陷害甄貴妃咯？關鍵是還能說得通，還是我說的，那種毒蜈蚣是南方貨！珍稀的毒物，施厚德淘換的唄！哎呦哎呦，我的媽！”蘩卿輕輕抽了下自己的嘴巴，“叫你逞能！叫你總是逞能！”她有點兒臉熱，沒好意思說，蘇舜才那裏的蛇八成八是她的功勞！能和欽安殿的小太監打對證詞到一起，那麽，昨晚替蘇舜才抓蛇逮妖的，跑不了是謝林了。哎呦，這謝林這回可暴露了，一定要被當成隱藏宮中‘大壞蛋’無疑了！關鍵是，他背後若踩著李太後，這一氣兒下來，甄貴妃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

  不過，難道真的是謝林？不會吧？——也保不齊是他故意迷惑人的手段？想讓大家覺得，他背後還有人？難道，他就是李太後一心要找出的那個、藏在宮中的“暗鬼？”——燈下黑，難道真的是李太後老眼昏花，是李炳順和蘇舜才識人不清，養虎為患了？連蘩卿也禁不住開始懷疑了。

  這要是被掐住了沒有還手的餘地，可真就有點兒麻煩。

  最基本的。她可是當著皇帝的麵問了高成，基本確定了謝林就是謝昌臨的，那麽，謝家這下鐵定完了。謝林不是謝昌臨也是謝昌臨了，非得是謝昌臨不可！

  這樣的話，皇帝一順百順了——謝家拿下了，小口袋飽飽啦，申萬年退下了，內廷肅清了，太子是自己喜歡的啦！哎呀呀，作孽呀，自己辦的這都叫什麽事兒！

  蘩卿是個內脾氣，有事兒都在心裏憋著發酵。這事連著自己串起來的，她這會兒隻覺心底揣著個火盆。曾廣賢瞧她臉突然就白了，以為她不舒服呢，唬了一跳，張嘴想說什麽問什麽，又不合適，半天憋出一句：“要不，我背你？”蘩卿被他那麵紅耳赤的傻眼兒樣兒逗笑了，“背我幹啥去？越獄嗎？皇帝明旨，叫我在這裏守著謝林呢。”曾廣賢呲牙笑，道：“更麻煩的還有呢，方才北司送信兒來，蔣桂芳那貨，什麽玩意兒，居然，打死也隻說是蘇舜才招呼她帶人去‘招待’我哥的！我勒個……萬長義他媽的給她吃了什麽迷幻藥了吧！”

  這個蘩卿倒不意外，蔣桂芳是個反著硬的反叛性子，逼急了一條道兒走到黑，對自己也能下得了狠心絕情。她冷笑乜乜曾廣賢：“你們一定把她逼急了！”肯定沒少使用下作的手段，“大王八蛋，帶著一群大王八蛋！”蘩卿嘀嘀咕咕罵，伸手掏出懷中之物塞到曾廣賢手中，“正好，你有借口出去吧，把這個交給你哥。事關機密，稍露則死。看好了你那一文不值的腦袋！”

  曾廣賢被美人罵，咧嘴嗬嗬笑，“沒關係，隨便罵！小爺我有個毛病，時常選擇性聽不到。”蘩卿哼了聲，低低道：“你去告訴他，就說邱正剛欲白假的那個事兒，我看著不對頭，別是中了別人的計。還是有所保留的好，看看再說！記清楚，千萬叫他聽懂。”說完擺擺手，“曾大哥辛苦了，你去吧。我沒事。”曾廣賢聽她語氣，也覺察出了她說的事兒恐怕都不同尋常。點頭，卻又上下瞧了她一通，道：“侍衛說你不舒服的緊，你真沒事？”

  蘩卿滿肚子都是瞧他們北司的不順眼呢，沒好氣的道：“有事，你準備怎麽著？越獄唄？”

  “姑奶奶！”曾廣賢被懟，像模像樣的一拜，轉身大踏步去了。

  蘩卿心中這個氣呀，都說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一進皇宮，她才結結實實受了個大教訓！做人要低調謹慎，低要低到塵埃裏，小心要步步三回頭！“哎！”且歎且走，在暴室的門口來回踱著步子，整個人兒的樣兒，端地就是個大大的“糟心”二字。

  “陛下駕到！”

  秋銑的高唱聲畢，蘩卿跟著侍衛渾噩噩倒地磕頭，皇帝一下肩輿，便沉聲冷道：“叫你看著人，你在外頭倒什麽騷氣！”堂堂天子，連髒話都飆出來了，心情顯然十萬分之不好。

  若是之前，蘩卿一定花言巧語的說兩句，現在沒這瞎心思，便老老實實撿著有人證的話說，道：“回陛下，奴婢方才有些暈眩，怕萬一不甚耽誤了聖命，這才出來的。”

  “哼！”皇帝拂袖，“沒用！進來！”

  “是！”蘩卿應著，亦步亦趨跟著皇帝的身後進了屋子，剛關上門，她身前的皇帝便騰騰騰大步退了三次，指著謝林嗬道：“沈蘩卿！這就是朕要你看得人！”

  蘩卿抬頭一瞧，登時也嚇了個傻眼，隻見那謝林，麵如黑紫，腦袋耷拉的仿佛掉下來掛在胸前般。這是？她顧不得許多，大步走過去，一摸，氣息已決，低低道：“還有熱氣，死不多時。”

  說著覺得腳下有軟綿綿之物，低頭一瞧，“啊！”卻是一條黑花帶青的拇指粗細長蛇！她嚇得低喝一聲，連連後退，剛退了幾步，餘光一掃，瞥見黑漆漆的屋頂房梁上，居然盤著一條更大的蛇豗。那毒物瞪著一雙黑黢黢的冷眼。就在蘩卿看過去的瞬間，上側一縱，同時，頭就向著皇帝的方向急去，這是蛇吐信子的標準動作！蘩卿暗叫一聲：天助我也啊！死就死了！想著，大叫一聲：“不好，陛下小心！”自己側身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