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出事四

  甄貴妃的話讓駱思恭愣在了那裏，他萬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魂魄方定，尤是發怔的功夫，甄貴妃道：“陛下！求您成全！”她是天真爛漫的性子，很有些爽直不思的直腸子。皇帝卻不一樣，心思內斂，陰沉不定。甄貴妃見皇帝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不說話，卻不往心裏去，依舊嗲聲嗲氣的“陛下陛下”叫。皇帝停了停才笑道：“愛妃好端端的怎麽又提起這個？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語調總是不緊不慢的，“這……”甄貴妃這次就語噎了，“呃呃呃”的停了半晌，聽皇帝又“嗯？”了一聲，她才囁嚅的道：“好啦！好啦！什麽都瞞不過陛下！是這樣的：是臣妾今晨轉回翊坤宮後，聽下人們說，沈大人不知怎麽就找不著了。方才出來的時候，臣妾其實是帶著小四兒去給太後請安的。快到慈寧宮的時候，見皇後急匆匆走了，打聽姐姐身邊的宮女，說，好像從沈大人的住處揪出來一個小太監？尚食局和宮正司的兩個姑姑都在六所聚等。這會兒太後那兒也正說這事兒，臣妾臣妾……”甄貴妃偷眼瞄了瞄皇帝的臉，像個犯了錯的娃娃樣子，皇帝道：“你待如何？”

  “臣妾派人過去看了看，”看了看幾個字說的慢了些，這語氣自然是討饒，也就是說，並不是簡單的隻是“看了看”而已了！皇帝就哼了一聲，“說太後那兒，這會子挺嚴整的，臣妾就猜著，怕不是太後生氣了？這才想著，沈大人，那麽個水靈的人。出了這檔子事兒，總是好說不好聽的！太後又一向最不喜歡這些事兒。而且，而且，頭陣子臣妾又犯了錯，不敢去求情。”皇帝聽到這裏終於笑出了聲，“你哪裏是頭陣子犯了錯！你在太後眼裏，那天不犯錯！”

  “嗬嗬嗬，嗯。不如不如，嗯，您可別再治她的罪，說不得是孩子心性貪玩兒呢！陛下？”

  皇帝笑畢，道：“鬧了半天是求情！還賜婚！就你那點兒腦瓜，還跟朕動腸子！”說著，抬手點了點甄貴妃的腦門兒，“笨成這樣，還求情！這會兒就找著了嗎？”後一句卻是轉頭問身邊的太監了。

  靠近的小太監上前一步回道：“回避下，奴才們並未聽說。”

  “行啦！”皇帝揮了揮手，“擺駕慈寧宮吧！過去瞧瞧！”皇帝說完，顧自匆匆下了丹陛，在甄貴妃不見之處，眼睛才暇成一條細縫兒，牙咬的腮邊的硬筋都現了現。甄貴妃多了解皇帝！瞧著他的背影，眼神微閃，握緊了拳。榮婉走過來，輕輕扶起她的胳膊，低低道：“走吧，主子？”兩人對視一眼，緊隨其後跟了上去。

  駱思恭在乾清宮門口隨一眾侍衛一並恭送了皇帝的禦駕，等在門口的曾廣賢瞧著他臉色不善，待皇駕遠了，趕忙湊近問道：“怎麽了？可是出了什麽事？”駱思恭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剛才。”“見到頁問虛了嗎？”“孫夫人和沈存知、沈三夫人也都見了。”“他們怎麽說？”“頁問虛臉色不好，三夫人哭了，沈存知揪著問了半天。孫氏拉著他，就打發我出來了。在院子裏聽著，屋裏動靜不小，掀翻了桌子，頁問虛罵的很凶。我在他家大門口陰等了一會兒，未幾，瞧見他們家管家往前街去了。”“朝陽門外。”駱思恭喃喃道，“是去了六部。後來呢？”“我一路跟到六部那條街，卻再也找不著了那管家的身影，就回來了。”“哼！”駱思恭笑的很有深意，道，“他們家緊挨著六部住了這麽多年，那裏到處都是貓道，隻有頁家人自己知道。那沈喬呢？”曾廣賢道：“照您的吩咐送回北司了，問他做什麽？”

  駱思恭沉吟了片刻，道：“你找個人回去，問問沈喬，萬長義跟他說了什麽？記住，不管用什麽方法，我要結果，越快越好！”曾廣賢見他眼中閃過陰霾，驚問：“真的是萬長義？”“不錯！你再找兩個人，一個去把蔣桂芳給我綁了，押到北司，報了我回來再問。那女人是塊狠料子，問她的時候長點心，別著了道。她若提我，就說，我不知此事。另一個去四門十六隊打聽打聽。記住，動靜不要大。看看昨晚有沒有開啟宮門？”曾廣賢愣了一下，“什麽意思？私開宮門？”

  駱思恭道：“沒時間細說，我懷疑，昨晚翊坤宮向外私通消息，而且應該非止一次！你去查一查。立刻馬上，最好在半個時辰內給我回話！”

  曾廣賢不敢多問，趕忙低低地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駱思恭已經知道，甄貴妃方才提出賜婚，不過是“虛虛實實”之計。不能不說，甚是高明。他並不相信，這樣出其不意一舉多得的主意，是甄貴妃一個女流之輩能想到的。出這個主意的無疑該是甄家的謀士——因為，甄家人自然知道，李太後將沈蘩卿留在宮中的真實目的，絕不止於培養一個醫女。而美色當前。一向耽於此道的皇帝，卻遲遲不肯寵幸沈蘩卿，看甄貴妃那緊張的樣子，皇帝也並非不動心的。這中間有一個緣故，內行人都猜到是如此。但這個緣故究竟是什麽？沒人知道，甄家人自然也不知道。

  若蘩卿若說不差，皇帝單純隻是想從頁家那裏得到什麽東西。那麽，駱思恭篤定，今晨，不管蘩卿是否失蹤，情況如何，隻要昨晚有行動，甄家人都會提出賜婚。若賜婚之事最終不成功，那就證明皇帝已經從頁家身上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他們這麽做，算是配合皇帝唱了一出紅白臉。若最終成功，那皇帝的目的就一定是沒有達到的。因為頁家人絕不甘心將沈蘩卿嫁入甄家做妾。如此一來，就是皇帝惱了頁家，那麽，沈蘩卿落入甄家人手上，對皇帝有利，對甄家自然更大大的有利。甄家和皇帝關係就更近了一步。

  好一招投石問路！

  退一萬步講，甄貴妃這樣做，是個宮廷妃嬪之間爭鬥的小把戲，如方所樣，是求情而已。那麽，這雖算不上向頁家投去一個橄欖枝，但此事過去之後，甄貴妃作為第一個向皇帝求情，並引皇帝注意此事的人，就一定是施了一份人情於頁家了。這對皇後是不利的。對皇後不利的事，對甄貴妃就是大大有利的了。

  再者，事情一旦牽涉到後宮，駱思恭知道，他自己就不方便出麵了。那麽，在蘇州自己曾救過沈蘩卿，並與她單獨呆在船艙一宿的事兒，也不能輕易作為毀掉甄家人盤算的砝碼了。因為，有李榮妃——自己總是投鼠忌器，顧忌許多。這樣一來，甄國泰首先提出了賜婚之事，就是下手為強。他至少暫時不用擔心，自己會在此事上對他構成威脅。而且，凡事可一不可再，可再不可再三複四。既然是甄家先提出賜婚的，無獨皇帝不好再三拒絕，朝中其他任何人，也都別不好明目張膽的打這姑娘的主意了！

  駱思恭想著這些，心底更加焦慮，一片冰冷而不甘心的暗道：皇帝剛才下的旨意，甄家人這會兒可未必知道。很明顯，昨晚沈喬那一出，是萬長義的手筆無疑了。而甄貴妃和甄承憲要溝通這許多事，必定是要夜半開啟宮門，私自進出通傳消息。這樣的話，可不是小事！駱思恭眼中閃過一絲狠戾的光，但不知皇帝剛剛下的那個嚴禁太監與宮外交通的旨意，遇到甄家這一對父女該會怎樣？嗬嗬！不管怎樣，咱們走著瞧！這天下雖是皇帝的天下，但治理天下的，可不是隻有皇帝一個人！如此欺他沒有辦法嗎？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直到宮道的盡頭已經看不見了皇帝一行人的身影，駱思恭這才不甘心的“哼”了一聲，一甩袖子，大步向東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