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謝家事敗都因情
作者:不伸懶腰的喵      更新:2020-12-14 21:26      字數:3389
  第四十六章謝家事敗都因情

  謝昌盛似乎被眼前的情形弄糊塗了。他在頁問虛意味深長的沉默中,焦躁的轉頭一一看過二夫人、劉媽媽和謝嘉林,最後與謝昌雄對視片刻後,冰冷的走過去抱起謝之畫,一言不發的向著安頓謝保利夫婦的帳篷而去。

  “昌盛!”二夫人急急追了幾步,抓住謝昌盛的後衣襟,“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謝昌盛幾次邁步,二夫人隻不放手,“阿嬌,放手!”

  “不,不是……不是頁三說的那樣!”二夫人似乎被打擊的太過,麵色灰敗欲絕,哭倒於地,“你信我啊!阿盛,當年你不嫌棄我大腹便便,執意娶我為妻,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此生絕不負你了!你信我啊!阿盛……我已經失去了之畫,不能沒有你了……阿盛……”

  謝昌雄雙眼圓睜,眉頭卻緊緊擰在一起。大夫人劉秋麗驚得捂住了嘴巴,她就站在蘩卿不遠處,蘩卿清晰的看到她瞬間握緊的左手仿欲碎斷指骨。謝昌盛滯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出口的聲音澀啞,“樊嬌……”

  “緹帥!”一個黑衣校尉闊步來報,看了下四周,駱思恭不待他行禮,示意道:“說!”

  “矮屋後的廢井裏發現了兩具屍體。”在場眾人都為此話各個暗起思量,連二夫人都回頭瞧了瞧駱思恭的眼,隻有劉媽媽麵色平靜。

  “屍體?……是誰?”黎明朗和楊承禮此時才趕來,蘇鬆道提刑官張鬆年緊隨其後,敏感的出口問道。

  校尉回道:“回張大人的話,是謝保全和姬阿柴。”謝保全正是謝保利之弟,謝家五老太爺。姬阿柴則是被謝昌盛抓回來的大管家姬阿榮的雙胞胎弟弟。

  “哦?”張鬆年又驚又喜,“哎呀,我剛吩咐要給這兩人的查堪寫‘屍骨無存’呢!快快,”說著向後招呼按察使司的皂吏,“來人!過來抬人!”又向駱思恭打躬作揖的笑道:“多謝緹帥大人!有人說昨後半夜曾仿佛瞧見這兩人往織坊後院去了,不久後火就起了,我正懷疑是他們放的火呢!還是大人的手下得力!多謝多謝!”

  “不客氣!謝家的事總是著落到北司這裏了,張大人還請盡快查勘清楚,我等著張大人的結論。”

  “好的好的!自然自然!分內的事分內的事!”

  蘩卿瞧著這人有趣,笑對李化龍小聲道:“你們錦衣衛的人慣是走到哪裏哪裏怕的,難得碰上個性格如此天真清白的,哈哈!”

  李化龍看著駱思恭淡笑著與張鬆年說話,也不置可否的笑道:“倒是不多見。”

  張鬆年又顛步到頁問虛那頭,笑嗬嗬的打躬到底,“頁太醫頁太醫!”蘩卿看著他前倨後恭的樣子,終於“噗嗤”一聲樂了出來。頁問虛立刻瞧了過來,蘩卿朝他吐吐舌頭,又立刻呲牙咧嘴的做疼樣,原來是臧棣被她笑的震動失手沒了輕重。頁問虛放了心,對請他幫忙驗看屍體的張鬆年應了一聲好。駱思恭再看了一眼蘩卿,才淡淡的收回目光。

  謝昌雄的顏色從剛才就冷了。黎明朗覷著駱思恭紅衣肅然的站在正中,識趣兒的沒有多問一字。楊承禮的表情變幻莫測。他在謝家耳目靈通,對方才發生的事,已經有所耳聞,一麵早差了人往蘇州甄國泰那裏送信,一麵就在暗暗計量著眼下的對策。這不是正經公堂,覷著這位錦衣緹帥的樣子,也不像即刻清查問罪的樣子,他們總有應對的時間。

  屍體抬了上來,雖被燒灼過,但眉目宛然,可以真切的分辨出兩人是誰。有侍衛上來附耳向駱思恭稟告,他聽著轉向謝昌雄,“謝大老爺,大公子謝嘉樹呢?他去了哪裏?”

  謝昌雄道:“緹帥大人,我是謝家當家之主,有什麽事兒都有我擔著,嘉樹就不用再找了吧!”蘩卿注意到圍在身側的大夫人劉秋麗聞聽此言後,小心的長籲了口氣。

  駱思恭對身旁的侍衛淡淡的吩咐道:“追!通知南京刑部,發通緝令,立刻送往江南各州府衙門,關隘水驛。”

  “是!”侍衛應聲急去。

  謝大夫人走到丈夫身邊,握住了他的手。謝昌雄神色複雜的與她對視片刻,緩緩抽出了手,沒有言語。

  劉媽媽在謝昌雄抽出被大夫人握住的手之前便轉看了臉,冷笑起來,“你瞧瞧,人家有好兒子,到最後都在為他打算。你我有什麽!可笑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

  蘩卿順著劉媽媽的視線看過去,謝二夫人還緊緊抓著謝昌盛的衣襟。謝昌盛懷裏已經沒有了謝之畫,聽了劉媽媽的話,他側頭看向妻子。二夫人似乎對謝昌雄的事已經喪失了反應的欲望,與謝昌盛對視著道:“別人的事,與我們何幹!”。

  謝昌雄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大夫人伸手扶他,被他輕輕的甩開,掙脫。

  蘩卿覷著幾個人的樣子,大概已經猜到了事情的本來麵貌。謝昌雄今年已近半百,謝昌盛長沈修平幾個月,今年也四十有五了。關於這兩兄弟的婚姻故事,隔了近三十年的光陰,早就已經無人再提及。蘩卿還是幼年時曾從仆婦口裏聽過一半句不甚清楚的閑磕牙。仿佛當年與青州樊家有婚約的本是謝家長子。謝昌雄後來卻娶了當年嘉靖帝寵妃劉妃的幺妹子劉秋麗,理所當然的,與十五歲的樊嬌定親的對象便成了謝昌盛。當初對此事的議論好像也很多,大夫人為此還很是傷懷困擾過。聽說,後來大夫人早產生下長子謝嘉樹,月子中被閑言碎語所擾,得了憂思帶下之症。謝保利特意請來了京城潭拓寺的方丈為母子二人批命,得出的結論是“天作之合”,這才解開了大夫人的鬱結之結。

  頁問虛已經初步檢驗過屍體,聲音不大卻壓滅了場中所有人的言語,“這兩人是被利器擊打後腦致死的,老者頸骨斷裂,年輕人枕骨破裂,疑頭部大麵積出血。口腔和呼吸道沒有吸入痕跡,是死後被燒的。具體情況需要剖屍檢驗。年輕人四肢有搏鬥過的痕跡,後背有抓痕。老者兩腿外側腓骨骨折,皮膚表麵有淤青,為擊打所致,無出血痕跡。”

  蘩卿對這種毫無意外的結論一絲興趣也無,她邊想邊聽,不自覺的就歪頭凝眉看駱思恭,那個劉妃便是這人口中的劉太妃了。她把玩著垂髫,暗忖:原來樊嬌當年也未婚先孕,瞧幾人的情形,那個孩子顯然是謝昌雄的了。而謝昌盛顯然是知道此事的,如此說來,他這些年隻納了一房妾室,且庶無所出,可就當真難得了!

  駱思恭餘光早就看到了她盯著自己發呆,輕撇嘴瞧過來,卻見小姑娘的視線似乎通過他看向了不知名的遠方,不禁有些無趣。李化龍與他對視一笑,惡作劇地伸手拽了拽姑娘頭頂的一根碎發,旋立刻若無其事的看向場中。姑娘被拉回了些神,眼中卻還是有些愣可可的,直到謝昌雄一聲歎息響起,她的眼神才驟然清明起來。

  “阿嬌!”謝昌雄的聲音平靜而悠長,仿佛輕飄如絮,卻又重若千鈞。蘩卿的頭皮一麻。楊恒的聲音好聽,勝在天然的音色,而謝昌雄這一聲呼喚,卻蘊含千言萬語,“你就這麽恨我?這麽多年了,我能給的都給了,你還要怎麽樣呢?”

  “我掌家理事十幾年,多承大伯照顧,我和夫君都很感激。分家的事上那點子矛盾,在這樣的大災大難麵前,委實算不了什麽,更談不上恨了。您誤會了。”

  “哦,這樣就好。”謝昌雄再歎口氣,慢慢走到劉媽媽跟前,緩緩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旋負手仰頭望天,“火是我放的,那兩人是我打死的,那些撒在四下的礦石毒粉都是我做的。駱緹帥,張提刑官,你們抓我吧!有人在謝家的庫房裏放了一批官絲,正封是上次嘉樹送進宮裏的那副畫一樣的稅絲。每批進貢宮裏的絲織品所用稅絲都是有官印記錄的,每根絲都有印記,這原本做不得假的。可是,事情就是這麽奇怪啊,我們除了燒掉,死無對證,還有什麽辦法?”

  謝昌雄的話猶如一記重拳擊打在劉媽媽胸口,她踉蹌著退了半步,不可置信的看著謝昌雄。謝昌雄低頭瞧瞧身體瑟瑟發抖著,不迭後退的劉媽媽,目光竟充滿慈愛,“都是我的錯!西邊桑地下是謝家的地庫,那裏的礦石藥材都是我們花錢買的,與賣家無關。那些昆侖奴是真的,那種藥叫芙蓉斷腸丸,是我們買來的。有人向我們購買此物,我一時貪圖利益,就應了。因頁太醫抵死不賣方子,我才高價請人另外配製。”

  劉媽媽哇的哭出聲,又大笑著仰天長嘯,看看謝二夫人,又猛地指指蘩卿,“都是因為這個賤人!若不是他跟謝嘉樹說了,這火就不會放!謝家最終也不過抄家,不該死的都不會死!賤人!賤人!我殺了你!”她說著瘋了似的就要撲向蘩卿,謝昌盛卻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劉媽媽身邊,他的神情帶著驚悟與悔恨,突地伸手抱住了劉媽媽,“阿慧,阿慧,你別發瘋!”

  頁問虛被謝昌盛這句話驚得大張開嘴,一向冷然的神情一點點皸裂,破碎成塵,“阿慧?劉慧……你是……慧兒?”半晌,愣可可的他突然顫抖著以手扶住輪椅的把手,一躍撲倒地上跪下,“罪臣頁問虛,見過慧妃娘娘!”

  蘩卿的腦中瞬間炸裂開一片,她茫然的看著頁問虛以頭杵地,被李化龍放跪倒地上也無覺察。在場中呼啦啦跪倒一片的請安問禮聲中,隻有她像隻被牽線的泥胎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