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疫亂篇 行屍變
作者:遂寞成殤      更新:2021-08-21 00:09      字數:2174
  抬眼看著天際的彩色穹霄,斑斕得近乎混亂的顏色盡數摻雜在一起,似用盡了這世間最綺麗的顏色,卻又隻像是一位嬰孩的塗鴉之作般,徹底糟蹋浪費了這等鮮明紛繁的色彩。

  不知幾許深厚的彩色完全遮蔽了天空,雖知已是入了夜,可那彌散漫天的霧瘴早便將星光與月色塗抹殆盡,即便沒有光芒的映照,也仍是霸道而不講理地將這斑斕穀內的一方天地洇染得恁般旖麗。

  這片封閉的丘穀之中,似乎隱藏著太多的秘密,不單單是這霧瘴,也不單單是那毒靈,僅僅隻是它本身的存在,便藏匿著默守千年的佚史辛秘。

  涼漠的視線從窗邊收回,心緒不免又轉向了今日在穀外村裏之間所見的一幕幕。世情冷暖,百姓疾苦。這場疫亂,已是建蒼國運衰頹的始兆……

  若克除那毒靈子蠱的方法遲遲不得尋出,那……

  凝眉思索的人麵色忽而僵滯下來,一息的滯愣後,猝然起了身,一步跨出了小居之外。

  矮籬圍成的小院簡樸清寂,一排排形態各異的藥草在藥圃中長得蔥鬱喜人,些微潤濕的泥土還留著少女今晨灌溉藥草的痕跡,亦可以想見她平日裏將它們打理得有多好。

  再回首望向小居的另一側,昏暗的室內,不見少女的蹤影。此刻想來,似乎自他入室休憩後,便不曾再聽見過她的動靜。

  沉靜的心霎時添了一抹憂切,再不能停留,即刻縱身越過了矮籬,眨眼間便被濃密的彩瘴吞沒了身影。

  在濕黏的霧瘴中極力地穿行著,滯阻的感覺有如在水底潛泳,愈是想要提速,便愈是被那股詭異的力道削減了速度,縱然拚盡全力,乃至施術前進,也隻比慢步而行快了一點。

  彩瘴隨著呼吸經口鼻侵入體內,或許是挑釁般地與之對抗,更是激發了這穀中彩瘴不知其深淺的毒力,即便事先吞服過幾粒她給自己的解毒丹,也是能夠明顯地感覺到毒力侵染的速度比今晨要快上不少。

  然而,即便毒力在經脈間穿行的痛苦猶如蟲蟻噬心,但卻遠遠不及他此刻的心憂。

  在那個村子時,麵對著近百被封禁了命脈的村民,她卻是唯有束手、無計可施,那等痛愧深悔的樣子深深銘刻在他的心底,此刻憶起,猶在目前。

  他知道,像她那般溫柔淑善的人是不會輕易放過她自己的,尤其是在親手將一條條鮮活的生命送入沉眠,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苦痛吞噬之時。

  他早該想到的,她會為了拯救那些即將淪為行屍走肉的村民做出什麽。

  焦躁的火一分分煎熬著寂然的心,將冷定和沉靜盡數消融殆盡。

  重重綿綿的霧瘴厚凝如鐵壁,他不計後果地驅動著體內的精氣,攜著被毒力侵染入髒的風險,衝破了層層霧瘴,終於闖出了這層影迷迭的斑斕穀。

  …………

  慘白的月色猶如清霜鋪地,照得荒村野地宛若荒墳,殘破的戶牖便如破碎的棺木碑銘。

  “吼啊——!”

  令人膽寒的凶惡嚎叫震徹滿村,青麵獠牙、指爪如獸,晦暗無神的眼珠透著嗜血的凶殘與死意。

  失去了理智的行屍看見活物便似鎖定了獵物的野獸,不顧一切地撲殺而去,借以填滿那新生的如深淵般不可見底的噬咬之欲。

  被視作獵物的少女咬牙奔逃著,盡可能地將失去理智的行屍帶離尚有村民沉睡著的村居,孤身一人將之引誘出這個村子。

  身後的嘶咬之聲如拷問的索,一次次鞭撻在她的心靈深處,那吼聲中所浸透的痛苦和哀嚎,就像是對她輕率與失誤的罰判,譴責的刑具般一分分地嵌入鮮血淋漓之處。

  她甚至都不敢回首看一眼那已然化作行屍的村民的麵目,若不是她,這個村民又怎會被子蠱占據了心智,徹底淪為與毒靈一般無二的行屍走肉?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這些村民體內的子蠱究竟是什麽。連那本醫典都諱莫如深,不曾記載下根治之法的惡毒蠱術。

  是她,將事態變得更糟的。若不是她,或許……

  背後吐息而至的腥風帶著股嗜血的惡臭,如陳腐於泥沼中的骨骸,卻又帶著山林餓獸般的危險。

  下意識地向身後施術抵禦,纖薄的屏障在行屍的猛烈一擊下即刻有了裂痕,又在餓虎撲食般的啃咬下霎時破碎逸散。

  消弭的術法化作了純粹的靈氣,一旦被行屍吸入腹中,那晦暗而幾乎隻剩下眼白的眼珠更是緩緩爬上絲絲激紅,愈加助長了它的凶威。

  銀牙緊咬地看著它大張著獠牙猙獰咧齒的模樣,她不禁暗自懊恨,可看了一圈周圍的民居,卻唯有捺下心緒,試圖繼續將之誘出村子。

  可眼珠逐漸攀上赤紅的行屍卻是不曾再被少女的引誘完全吸引了,隻見它那已然半腐的鼻子猛地嗅了嗅,竟忽而調轉了方向,直奔著附近的某處民居而去。

  “糟糕!怎麽會……”

  行屍突兀的舉動連她都不曾意料,不過幾息的功夫,那行屍便已是趨近了那家的門戶,即將破門闖入其中。

  深知現今的行屍是有多麽危險,此刻若是再發生什麽變故,形勢便更是難料,尤其是當下這滿村村民體內子蠱俱有複蘇之象的時候。

  即刻追趕向那具行屍,手邊也自隨身的藥箱中摸出了幾根銀針。銀光一掠,幾枚銀針便一一飛閃了出去。

  被那蠱蟲操縱的身軀上,經絡穴位的刺入已然不甚起效,便唯有另辟蹊徑,驅使了銀針刺入關節,死死地卡在了骨間的空隙之中。

  刹那的骨節梗阻,倒的確是阻了一下那行屍的動作。然而,對已幾乎失去了一切痛感和知覺的它來說,這區區栓塞了腿骨的銀針卻根本無足為慮。

  強行行走的骨節磨動使本便深深嵌入的銀針更加深入了,最後甚至被徹底地卷入其中。這般酷刑似的痛苦,若是施加在活人身上,雖不見得會致命,可那等深入骨髓的劇痛也足以教人丟掉半條性命。但這對那行屍來說,卻根本是不值一顧。縱然卷入的銀針已是絞爛了腿間的血肉,它依舊是瞪著充血的赤紅眼珠,涎水橫流地趨近那個臥床不醒的村民。

  此刻,那村民儼然成了行屍眼中任由宰割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