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營中事
作者:遂寞成殤      更新:2020-12-14 20:50      字數:2412
  凜森森一列玄甲兵士步履齊整地自關外的雪道上一路踏過,箭般筆直地行向緊閉的玄鐵關門。

  見到項鎮軍領兵而歸,關門守衛立刻打開高門,迎接出關巡遊的北冥軍士回歸。

  入關的北冥軍依舊不曾鬆懈,在得到項鎮軍的命令後,才依命離去,走時還仍保持著隊列的齊整。

  項鎮軍望著漸行漸遠的下屬們歸營,視線移向不可及之處,威厲的虎目中閃著一點精光,沉吟許久後,終隻是冷哼一聲,直向自己的關守院行去便罷。

  北冥軍士們回關的消息在幽門關關門打開的那一刻便被瞬間秘傳,送到了天威軍的駐紮之地。在營帳間來回巡視的少年將領本便惴惴的心霎時緊繃了一些,心中隱隱有著不可言說的悸動,卻苦於自己處處受梏沒有絲毫辦法可行。

  年前,天威軍駐地失火毀營的事終究是瞞不住,朝中的廷令很快便傳到了北冥軍鎮,敕命秦羽鋒軍銜削降一級,並褫奪了他的自主領兵之權。留駐北冥期間,一切調動直接轉由項鎮軍裁度,再不容許他擬製軍令,直待回京之令送達之時,方才可領兵歸京。

  如此責罰,不可謂不重,相當於他此幾年謀劃滿盤皆空,幾乎回到了原點。可是,他知道,這樣的嚴懲還是看在杜家的麵子上定下的。若不是有杜若曦的波瀾暗助,別說是丟了性命,甚至波及蜀州青官城的秦家也未可知。

  他是慶幸的,慶幸杜若曦將他放在了心上,才免了他受軍令刑戮,還保留了最低限度的軍職。但他又是不甘的,惱恨於軍營失火當是必然,甚至隱隱有些遷怒於那時出現在幽門關的人。

  若不是雷樓的法子,若不是急著讓霏凰快些離開,若不是大雪封道……

  惱意不由一滯,雖不知其中關竅細則,但他還是知道封道的大雪似乎與杜若曦有些關聯。惱怒無從發泄,更是平添了一股磅礴的怨憤。

  若不是因為這林林總總,怎至於這倒黴事降到了他頭上?害得費盡心思得來的軍尉之銜丟了不說,還有徹底斷送前程的風險。

  心中的憤懣許久才被抑下,猶留一分安定於心。至少,若曦她還是回來了,隻要他一日不與她離心,他就還能得到杜家在朝中的一些暗助。

  心緒終於平抑了些,又有無力的煩擾縈困。

  若曦今日忽然說看到北冥雪域之中隱有異變,極力勸他想法子讓項鎮軍去朔方城一看。雖不知是因為何故,但他終還是信她的,咬牙放棄了這平日裏項鎮軍指示給他的、也是現下唯一一個能讓他領兵在外的差事。

  百般周折,不知耗盡了多少心力與口舌,才不著痕跡地讓他生了出關一看的心思,並為自己贏得了一個留關三日不得出的“驚喜”。可付出了這麽多代價,怎麽得知項鎮軍他們今日的收獲卻又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想要從北冥軍士口中聽到,無疑是不可能的。現在,他恪守軍律還來不及,又怎敢去做這等有刺探軍情之嫌的事?若是運氣不好,有個萬一下來,被徹底革除了軍職怎麽辦?既然北冥軍士們這一條路走不通,則隻剩下項鎮軍這個選擇了。

  但一念及此,秦羽鋒唯有苦笑。他現在惟恐在項鎮軍麵前無處躲避,生怕再被抓住什麽把柄,又怎會主動湊到他跟前問東問西?要知道,今日勸導他親自出關便已是極為不易,此刻再去問話,無疑在向其昭示著他今日的那番勸導乃是另有圖謀。

  想清了這些,秦羽鋒更是心下黯然,進退兩難之間,受製於人的憋屈和前功盡棄的重措讓人心情極差。

  著惱地拔劍,狠狠地一擊劃向幾丈之外的箭靶,淩厲的劍風竟有若實質,利落地將其斜劈成兩半,斷口處光滑齊整,宛如紙裁。

  餘光瞥到了一名天威軍士似是想要走近,卻被他這一劍之威給震懾在了原地。

  本便隻意外泄出一絲的怒氣霎時消散,英朗的麵容上恢複了平日裏一貫展露在這些天威軍士之前的和睦爽逸。

  輕快地收劍回鞘,盡顯少年英才的淡定從容。回首看向那微怔的人,直爽地笑道:“一點小技,讓你見笑了。這時候來找我,可是有什麽事?”

  “秦將軍武藝超絕,下士不敢妄言。”

  那天威軍士抱拳執禮,語氣謹嚴有度。

  “現在不是將軍了,隻不過是一介小小的代監軍,受不得如此之謂。”秦羽鋒自嘲地笑笑,繼續道:“說吧,可是何事?”

  “杜醫官正在找您,似是因為齊兵長衝撞了她什麽……”

  這天威軍士話裏話外有著明顯的疑惑不解。畢竟,杜醫官向來是溫柔地對待著他們這些軍中渾人的,每每於傷患之時的精心照料不談,平時也總是關懷備至地慰問體貼,又哪聽說她有急過一句話的時候?可齊兵長他也是知道的,是軍中小有名氣的小頭領,待人寬厚得緊,從不曾與人起過衝突。更何況,他記得齊兵長曾受過杜醫官的診治,兩人之間的關係應當很是客氣溫和才對。

  衝撞?若不是因為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又哪會相信杜醫官竟會有那麽氣呼呼告狀似的一天?

  憶著那時杜若曦的表情,他不禁愣了一愣,有些微出神。

  秦羽鋒聽到這話,起先是墨眉一皺,接著便像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

  乍一聽若曦與人起了衝突,他也不敢相信。可當念及近些時候她問自己要來的一頂閑置營帳的事後,便意識到了什麽。

  這些天來,她總時不時地會進那營帳一段時間,說是因為此次被擄至狄部,束手待斃之下分感懊惱,覺得墮了杜家的威名,便想要再鑽研一下毒理之術。那小小的一間任誰都不肯放進去,即便是他都不例外。他幾經堅持都得不到應允,又在發現那營帳周圍已是布了一圈毒陣後,也隻得由她去了。

  不是不好奇的,也不是沒有過懷疑。但見她甚少在其中停留過久,且行止眸光中的情意日盛一日後,他終還是接受了,並開始幫著她隱瞞下去。

  在一個人來人往,每日有不知幾許的人行經的地方確保無人進入談何容易?又不能明令禁止,那樣隻會徒惹人懷疑。

  所幸的是,那頂營帳夠小,位置也夠偏僻,又是設在一圈儲物的營帳中間,兩人刻意的阻絕下,所以也一直沒有出過什麽問題。

  但畢竟這世上沒有萬全之事,那頂營帳終究還是會有一日被人誤闖的。

  看來,這一天,已經到了。他也忽而來了興致,連一直鬱結於心的事都暫且放了下去。他想看看,那營帳之中,到底藏著她怎樣的秘密。

  移步走向那營帳的方向,順帶提醒了一下仍在走神的人:“走,隨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