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樓一讓開位置，林主管便領著那幾位辦事們拿著工具上前，小心翼翼地開采下裸露在礦洞外的霜態礦藏。錦昌業則在後麵，目光片刻不移地看著。

  錦霏凰掃了幾眼開采著礦脈的商會辦事及監工的二叔，又一次見識到了他的謹慎。即便這些是他多年來一起創業打拚下朔方城的心腹，他也不放鬆分毫。倒不一定是不信任他們，而是因為這礦脈太過於重要，容不得出現一絲差錯吧……

  也不知，那凝結的晶層破了到底會怎樣？會漫出那些霧氣一般的雲態礦藏嗎？還是也都凝結為霜態呢？

  隨意地想象了一下，錦霏凰便不再去多操心，注意力又移到別處去，看向了雷樓。

  那位號稱雷家不世出的工技天才的雷家獨子，此刻正前所未有地深蹙著眉頭，目光不斷地在那礦洞及周圍遊移著，還偶爾看向後方的洞壁。那副為難而糾結的樣子，似乎是遇上了讓他也絞盡腦汁、苦思無果的難題了。

  一雙眼眸毫不掩飾地看著他，卻也沒有讓他轉移一絲注意力，倒確實是個足夠專注樸實的。隻不過，這樣的人，又怎麽會做出那種事來？

  錦霏凰默歎一聲，輕輕地收回了目光，她實在是有些想不通，雷樓對自己的情感竟會驅動他到那一步。

  真要說來，他們也不過才見過三四次罷了……

  沒有想多久，那礦洞上滿滿的霜態礦藏便已全部被采集下來，並又裝斂在了一種特殊的密閉容器之中。不辨材質的漆黑箱盒堆疊在一起，似乎恰好可以裝滿一駕馬車。

  見今日流雲霜礦的分量都已經全部采集完畢了，錦昌業也是舒了口氣。他看著堆積的箱盒，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將視線投向猶在沉思的雷樓。

  用眼神示意了林主管，林主管當即便會意地上前，喚醒了深陷思緒的雷樓。

  “雷公子，這些霜態礦藏我們都已經采集好了，也是時候回去了。”

  雷樓回過神來，將目光轉向說話的人，眼中的焦距重新凝聚。

  “你們要走了嗎？這個，我還是有些不確定......能不能讓我再呆在這兒看看？”

  這顯然不是林主管能做得了主的，他看向了不語的錦昌業。

  錦昌業看著雷樓的眼光隱含一絲微不可覺的失望，他不是沒有想過雷家可能對增產流雲霜礦沒有辦法，卻沒有想到竟會束手無策到了這個地步。

  略一猶豫，他還是勉強給了雷樓一個機會。

  “好吧，反正去狄族部落交易的辦事們不會這麽早回來，我們先將這些礦藏移到山腳下。凰兒，你陪著雷賢侄再研究研究，也好給他打個下手。”

  “多謝錦二叔，我一定會再想出辦法來的！”

  雷樓激動地連連稱謝，好似這場本該是雷家對錦家的幫助也成了錦家給出的一個恩惠一般。不過也沒有說錯，給出更多研究流雲霜礦的時間，這對於雷樓來說，確實是其他任何人都給不了的一次機遇，就算是說成給他這個工癡的恩賜也不為過。

  對於二叔的安排，錦霏凰雖感詫異，但也沒有反對什麽，便應承了下來。

  錦昌業略一點頭示意，林主管便領著其他的辦事們抬起裝著霜態礦藏的箱盒，向雪山外走去。

  “凰兒，我得領著他們下山，你們在這洞裏待著也好，不用在外頭吹著風雪了。待那些貿易的辦事們回來了，我再過來接你們出去。”

  “明白了二叔，你放心去吧。”

  錦霏凰了然，明白了為什麽他要自己留下。下山的路隻有他知道，待他回來接她與雷樓時，也確實是得留下林主管看顧那些礦藏……

  錦昌業點了頭，便也跟著林主管他們離去，隻是在與錦霏凰擦肩而過時，以低不可聞的聲音耳語了句：“注意著點，莫要毀了礦洞……”

  錦霏凰眸光一動，沒有多說什麽。

  看來，二叔還是對雷樓有著戒心的……

  錦霏凰暗自搖頭。

  狹窄的空間裏，又再次與雷樓兩人獨處。錦霏凰沒有感到不快，但也沒有與他搭話的想法，隻是作了一句最簡單的招呼：“雷公子盡力便好，實在沒有辦法的話，也是天意，不必強求。”

  錦霏凰突然的搭話，卻是讓雷樓未曾料想，畢竟，他還認為她該生著自己的氣才是。

  但雷樓卻為此有些受寵若驚，他忽然有了幾分決絕：“霏凰小姐放心，雷樓一定竭力想出法子，定不讓霏凰小姐這一趟朔方之行空來一場。”

  一語言盡，他深吸了口氣，再次走近那礦洞的結晶層，全神貫注地觀察起來。

  錦霏凰看著他認真的背影，微歎地偏過身子。

  不空來一場？

  哼，爺爺他讓我來北冥，可不是為了這流雲霜礦啊……

  兩人短暫的兩句交流過後，山洞再度寂靜下來。

  錦霏凰頗顯隨意地看著雷樓身前的結晶層，時而再看幾眼他的動作。而雷樓則自機關盒中取出各式各樣的古怪器具來，貼著身在那結晶層上，也讓人看不懂他到底在幹什麽。

  不要毀了礦洞？是在防備雷樓嗎？

  錦霏凰搖搖頭。

  手中的器具是特殊而獨一無二的，用它們可測量物質的性質與特征，這是自古以來便沒有人可以辦到的事。但雷樓卻憑借一己之才，創造出了這些。也許，它們還不夠完善，也還有著或多或少的缺漏。但有了它們的輔助，想必可以搞清一些這流雲霜礦所不為人知的信息。

  一定要想出辦法來，一定要將流雲霜礦的產量增加，決不能讓霏凰小姐失望，不能讓她來到這北冥的目的沒有達成......

  這是雷樓心中的信念，也是他現在所唯一剩下的動力。自從那夜錦霏凰怒責了自己過後，他便失去了一切動力與希望，生命從此沒有了目標。所以，這次，一定不能讓他再次對自己失望。

  雷樓察看著儀器上所顯示的結果，一個猜測正逐漸形成於心中。可是，還差了最重要的佐證。

  盯著眼前那薄如蟬翼、肉眼不辨的晶膜層，他緩緩舉起了一柄特製的尖錐。用這個，應該可以了吧......

  他凝了凝眸，將錐頭靠近結晶膜，動作決絕而義無反顧，沒有思考自己可能遭遇的後果。

  錦霏凰疑惑的看著雷樓將一柄雪亮的尖錐貼近礦洞，驀地心頭一跳。

  “雷樓，你要幹什麽......”

  錦霏凰繃緊了身體，似乎預料到他接下來所要做的事，一隻手急急地伸出，想要拉住他，然而，卻已是來不及。

  尖錐抵在了纖薄的膜上，驟然加諸的壓力透過並破碎了其上隱隱流動煥發的華光。

  如同紮破了一個水上的浮沫，無聲地釋放了未知的彩霧，似群蜂逐花般聚集上來，要將立在它們近前的人包攏在內。

  “雷樓！”

  少女手中的印結翻飛若蝶，一連閃動了幾個不盡相同的光澤。

  淡青的光喚起了輕盈的風，向那著站立在礦洞前的人身上吹卷而去，試圖將那些將他圍困在內的彩霧盡數吹散。

  帶著一股凜冽寒氣的冰藍瞬間在礦洞口爆發，凝結的冰牆代替了先前結晶膜所存在的地方，想要將那礦洞之後不盡的彩霧堵絕於內。

  又是一道青綠閃動，蔓生的藤蔓“唰”地一聲射出，將那道身影急速卷起，又將他猛地拉了回來。

  纖手抵住了寬闊的後背，她一把抓住了衣料，身形疾退數步。

  這一連串動作猶如電光火石，行雲流水般在一息之內全部完成。

  待錦霏凰離開那礦洞十來丈遠，才有空看向自己抓住的人。

  “雷樓，你沒事吧！”

  身前的人此刻卻儼然是另一副幾乎讓她認不出的麵貌：一身墨衣上凝結了一層猶如灰塵一般的晶瑩粉塵，將那樸素的衣著襯得有些斑斕；裸露在外的手頸似乎刷了石灰，還綴了好些透明的液滴；須發及眉睫則好像立於秋野一夜，結滿了霜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