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往煙散
作者:遂寞成殤      更新:2020-12-14 20:50      字數:2702
  不知怎的,那天你問過我後,我仍是去了。我也說不出原因。或許,是看你一個人孤零零很可憐?或許,是對你那不入流的劍舞聲抓狂而念念不忘?或許,是為你那個得到我否定回答後的失望而不忍心?

  反正,我依舊去了,帶著我的琴。

  這次院門依舊大開,你也還在院內,隻是沒了那劍舞聲,我很失望。我正想走,可你突然抬頭,見是我,原來焦急的表情瞬間變成了欣喜,剛才不知是自擺弄著什麽的雙手也生怕被我看見似的藏在了身後。

  見被發現,如果這時再走就不禮貌了,為了成為一個大家閨秀,我便止住了離開的念頭,留下來又彈了一首曲。依舊是一下子就投入了,連你什麽時候走到我麵前我都沒發現。

  一曲彈畢,你滿麵通紅的看著我,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真好聽,接著把縮在背後的手拿出,伸向了我。

  那是一個竹笛,做工粗劣,一看就知道連吹都吹不大響。

  你說是給我的,我不想要,既因為它太爛,更因為娘告訴我女孩子不可以隨便接受男孩子的東西。但你無賴地硬塞給我,跑回了院子,還關上了柵欄。

  我沒辦法,別人送的東西如果丟了的話是很不禮貌的,我就隻好帶回家了。

  收禮是一件麻煩事,因為娘教過我“禮尚往來”這句話,這意味著我要還禮。我不敢告訴娘,隻好偷偷自己想辦法。

  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要回送什麽。我想,既然你送我一支手工笛,那我也得送一個親手做的東西才行。可我,除了曲子,什麽也不會。於是,那一天,我想了想,要不去給你彈幾首曲子吧,雖然不想手工笛那樣耗費心力,但我隻要用量來補就好了嘛。

  也不知道持續了多少天,就這樣,我天天去你那彈曲,你也幾乎天天都舞劍。雖然很難看,但沒辦法,我是還人情的,隻好當是給你伴奏了。

  終於,娘她知道了我天天向你那跑。一打聽,才知是秦家大少爺,因貪玩打鬧闖了禍,被罰在那別院禁閉練武。

  本來以為娘知道了,就不會再讓我去了,我也正好可以借此機會算是還完了人情。但不知怎麽回事,娘她竟然讓我們以正式的世家之禮來相見,也就是說,從此我們可以隨意來往了。

  我有點不大高興,因為你樂感太差,我不太想和你玩。而且,還因為你那別院,阻斷了我最喜歡的浣花溪。

  那以後,你幾乎天天來找我,因為娘的緣故,我也不能怠慢、亂發脾氣,便隻得默認了你的來往。你經常想著法地來討好我,不過除了阻止霏嵐那個渾小子來煩我,其它的我都不領情。

  不知怎的,霏霞無意間向你透露了我平日裏常跑去浣花溪玩,還常可惜你的那個別院阻斷了浣花溪。你知道了,便立刻拉我去了那處別院。穿過院子,那被阻斷了的浣花溪竟又神奇地出現了,靜靜地流向城端的河口,一座石橋橫跨其上,你拉著我站到了橋上。

  知道了我一隻惦念著的浣花溪沒有被阻斷,我很高興。似乎是第一次見到我笑,你那時更傻了,竟呆頭呆腦地說了句你真漂亮。

  我知道我很漂亮,爹爹和娘還有那些叔伯們都這麽說,但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那時,你突然問我,為什麽不見我吹你送的笛。你又說本來是想做琴給我的,但那時沒材料,隻好用了竹子做了一支笛子給我。我當時因為高興,滿口答應地說,下次,吹給你聽。你很興奮地同意了。

  其實,這些樂器我都會,還都很厲害。娘她誇我說就算是進了天樂殿,我也一定可以做上大司樂。所以,那支笛雖然很爛,幾乎不可稱之為樂器,但我還是吹得很好。

  漸漸地,笛吹得多了,琴又比較笨重,我也開始對笛更喜歡起來。而你,也因為願意聽我彈琴吹笛,聽了還一個勁地說好,不像霏嵐那渾小子總給我搗亂。因此,除了霏霞,我也開始會去主動找你奏給你聽。

  我想教你,你不樂意,說是練武練劍沒工夫。我不高興,你說,你會永遠願意聽我奏曲,隻要我來找你。聽你這麽說,我很高興,因為這是對我的認可。所以我對你說,就這麽說定了,永遠,不許反悔。你說,你要與我,永遠在一起,聽我,奏曲。

  我羞紅了臉,很不好意思地跑開了。

  就這樣到了十三歲,我們一起相伴了三年。娘她終於要接我回錦織城了。

  離別之前,你最後一次來找我,很是不舍,我也舍不得你。

  你說,想親我,我害羞,沒來得及躲,被你猝不及防親到了臉。我又氣又羞,要打你,你卻說,我再親你一次就扯平了。也不知怎的,信了你的鬼話,我便真的去親了你。沒想到,你使壞,微微轉了頭,把嘴對著我,就這樣,真的,親上了......

  回了錦織城,聽說你被送去了帝都天威軍中進行曆代秦家人的曆練。我想,我也應該努力,爭取趕得上你,但我又不喜歡打打殺殺的武學。聽說空崖的術法很方便,不用人與人麵對麵打個不休,隻要念咒掐印就行了。這個方法很適合大家閨秀,於是,我就拜進了空崖。

  在空崖學了三年術法,十六歲了。空崖有規矩,過了十六歲,除非斷絕紅塵,否則不能再待在那了。我當然不會再待在那兒了,我學術法,本來便是為了你,又怎能因為術法,離開你呢?

  出了空崖第一件事,便是去見你。聽說你當上了天威軍教尉,我好高興,你果然很厲害。幸虧我去了空崖學了術法,否則,一定跟不上你了。再見到你,你更成熟,變成了一個風流倜儻的少年。隻是,你好像跟我有些生疏了,好像在害怕什麽一樣。

  原來。是怕杜若曦她知道,對嗎?

  一幕幕往事如煙雲般相聚又離散,錦霏凰愣愣地看著水鏡中的自己。

  狹長的丹鳳眼通紅,長長的睫毛和秀致好看的眉毛懸凝著露水,挺翹的瓊鼻有些微微發紅,嬌小的嘴唇發白,已無一點血氣。

  玉簪鬆鬆垮垮,幾乎要墜下來,那微曲的三千青絲也是有些濕漉漉的。身上的衣裙浸過水一般,冰冷冷地貼在身上,但身上卻是沒有一點知覺,怕是已經麻木了吧。

  還真是狼狽啊......

  錦霏凰對著水中的自己苦笑著,顫抖地站起了身。

  天色即將破曉,旭日東升後,這個大地,又將是新的一天。

  是啊,黑夜終將過去的,黎明即將來臨。秦羽鋒,既然你都與杜若曦定親了,我再悲痛,又有什麽用呢?難道我還要哭著喊著,求你不要離開我?

  這怎麽會呢?即使我再不舍得、再痛苦、再依戀,你負了我,我又何必恬不知恥地湊上去呢?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既然如此,那便忘了彼此吧......

  又滑過一滴清淚,晶瑩剔透的琉璃珠拂過姣好姽嫿的麵容,落下水麵,漣漪漾起,平靜。

  定定地凝視著波漣,閉上眼,取出笛,奏一曲訣別:

  昔日與君遊,兩小無嫌猜。三秋一別賦,各自長成材。

  我希君朝暮,君不複我在。兩分千萬裏,情思維永懷。

  君今新緣許,姻聯我自埋。縱我猶念惜,此節未將改。

  寧為瑾玉碎,不作葛藟綰。自此芬芳墮,零落凋容衰。

  幽幽笛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帶著少女的綿綿情思蔓延向四方。笛音嫋嫋,水聲潺潺,二者相依相伴,那漠漠往事也似那簫鳴流水,浮沉逸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