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賭約

  琴兒徹底愣住，在她自己看來，整個冥界是因她而毀，冥界所有的鬼魂與亡靈都該辱罵指責她，甚至將她抽筋扒皮下油鍋也不為過，然而武仙卻說他是為了自由，她沒有錯，她不欠冥界什麽。

  琴兒眼中迷離，被淚水模糊了雙眼，自冥界毀滅以來，她無時無刻不被冥界眾生的詛咒包圍，不得已之下她也隻能選擇輪回，一方麵是要擺脫輪回，一方麵是要擺脫那種令她寢食難安，附之如蛆的痛苦。

  武仙並未留意到琴兒情態，他說出這話也並未刻意，在他看來，琴兒真的不欠冥界什麽，她也沒有必要真的像一塊石頭一樣永遠呆在哪裏，因為她真的已經呆了很久了。

  世人姿態萬千，各有側重不同，有的人兩袖清風，有的人貪財如命，有的人清心寡欲，有的人卻好色成狂，有的人寧肯餓死也不肯卑躬屈膝，有的人為了錢財殺人越貨，然而這些人究竟是誰對誰錯？

  其實誰也沒錯，貪財好色是欲望，清心寡欲其實也是一種欲望，你不要說我不擇手段，我也不說你枯燥無味了無生趣，如果他日碰到一起，那就直接分個生死好了，以生死，定輸贏。

  餘鯤，也就是白皙少年陷入呆滯，隨即怒斥道：“這是少年厥詞，你不懂就不要亂說話，她將冥界害成什麽樣子，冥界因她沉淪了多少年，即便將她千刀萬剮也不為過，你既竟然還替他說話！”

  武仙看了餘鯤一眼，淡然道：“如果讓你枯守丈餘大的地方，一生也動彈不得，你會怎樣？”

  “倘若我是她，為了冥界存亡，休說枯守寸土，便是死又何妨！”餘鯤冷聲道。

  “我突然有些想白哧了。”武仙微微搖頭，道：“如果讓你生生世世都守著那一方寸土，能否成熟這種寂寞？一年可以，十年可以，如果是萬年呢，如果是十萬年呢？”

  武仙冷冷看了一眼餘鯤，道：“她守著那塊地方何止十萬年，自從冥界出現開始，琴兒就已經在哪了吧？誰曾關心過她，誰曾為她遮風擋雨？她為冥界付出了這麽大，難道要她將一輩子都填進去？”

  “我一直認為，一個再強大的勢力，倘若隻將壓力和生存下去的機會放在那少數幾個人身上，這樣的勢力是無法存在下去的，因為沒有必要，也沒有資格在亂世中存活下去。”

  餘鯤呆了呆，有些回不過神來，他很憤怒，想要反駁卻又無從下嘴，大怒道：“你這是強詞奪理，生於冥界，死亦當死於冥界，受些苦難又算的了什麽！冥界各位先賢，他們連魂魄都沒了，她那點苦痛又算得了什麽！”

  “那你願意為了冥界永墮沉淪嗎？”武仙問道。

  “有何不可？”餘鯤冷笑道。

  武仙微微沉默，反手取出一座黑色寶塔，道：“那你就去輪回吧。”

  輪回塔上閃過一道黑光，等到黑光散去，餘鯤已經消失不見了。

  “大人你…”琴兒呆滯看向武仙，目光無神。

  “無妨，我隻是讓他經曆一番而已，他重要長大的。”武仙笑道。

  啪啪——

  一陣掌聲傳來，武仙抬眼看去，正見一尊神聖強者走了過來，這是一尊中年鬼聖，身著一身青衣，氣息豪邁，一看便是身居高位，應當是個大人物。

  “先生先前一番言論，真真如深夜警鍾，令人驚醒！”中年鬼聖一邊鼓掌一邊向武仙走來，笑道：“倘若被其他人聽到，隻怕立即便會過來將你打死，埋也不埋了，直接剁碎了去喂狗，這都是什麽屁話！”

  武仙愕然，這人說話拐彎實在太大，前半句還在誇他，後半句就是在嘲諷，還有些許的暗罵。

  中年鬼聖來到武仙近前，道：“我且問你，因為這女子，整個冥界都被摧毀了，她亦被囚禁陷入冥海中，要的自由又在何處？既然自由不再，又何苦害了冥界？”

  武仙並不讚同中年鬼聖的言論，道：“倘若不去追，又怎麽知道沒有結果？就算結局並不美好，隻要還沒死，還不曾認輸，那所謂的結局便不是結局，因為一切都還沒有結束的”

  “荒唐！”中年鬼聖拂袖，大怒道：“難道還要任由她為所欲為，要將整個冥界全部毀掉才甘心嗎？你的私心便這般沉重嗎！”

  “為什麽不可以？”武仙愕然，笑道：“我承認我的私心的確很重，但倘若我身屬冥界，也會如你一般憤怒，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琴兒心中一抖，震驚看著武仙，不知道武仙前後言語為何相差這麽大。

  中年鬼聖也是鄙夷，冷笑道：“怎麽？說不過便要改變力場了嗎？可惜你的話已經說出口了，收不回來了！”

  “我何曾說過要收回先前的話，有何曾要改變立場？”武仙失笑，搖頭道：“我會怨恨她，我尋她報仇，但是這並不能代表其他什麽。”

  “因為換做是我，我或許比她做的還要過分，摧毀輪回又算的了什麽，摧毀冥界又能如何，我連自己都顧不得了，又何必去擔憂旁人？”

  武仙冷冷一笑，道：“你們總是怨恨琴兒，可是你們哪個不虧欠她，冥界若是沒有琴兒，早就亂的一塌糊塗了，她已經為冥界付出了太多，難道冥界不虧欠她嗎？”

  “她生來就該為冥界而活，沒有她堅守輪回，冥界又如何存在？”中年男子冷聲道。

  “為了自己的安寧，卻不管不顧他人的死活，你們心中沒有一丁點的體諒，甚至連一絲憐憫也沒有，看來當初琴兒做的還是輕了。”武仙轉身看向琴兒，鄭重道：“你當初應該做的更狠些，將整個冥界徹底摧毀，這樣便沒有人恨你了！”

  琴兒呆了。

  “沒有誰改為了誰而活，活著隻能是為了自己。”武仙道。

  “那我與你打個賭！”中年鬼聖看向武仙，冷聲道：“先前那頭幼鯤被你送入輪回塔中了吧，他出來之後，若是不再怨恨她，這事便就此作罷！若是他依然怨憎，那你就將封天劫陣放下，然後給我滾出冥界！”

  武仙看了中年鬼聖一眼，並未在意話語中的不敬，他隻是驚訝，中年鬼聖為何一眼便看出那做黑塔便是輪回塔，而且知道封天劫陣在他身上。

  “堵了！”武仙微微一笑，並未在意許多，對於中年鬼聖的來曆，他已經有了猜測。

  武仙在酆都城中四處走著，這裏鬼王與鬼聖頗多，幾乎整個冥界的強者全部聚集在這裏，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冥界依然處在巔峰時期。

  武仙雖然遮掩了自己的氣息，但是依然有不少鬼聖看出武仙的破綻，甚至有許多鬼王也盯上了武仙。

  當武仙來到某處角落時，身後不知道有多少陰影飄了過來，中年鬼聖冷哼一聲，陰影中傳來幾道悶哼了，隨即散去。

  武仙輕輕看了一眼，心中更加肯定。

  “你帶我在酆都城走了這麽久，便是想要知道我的身份吧，怎麽，試出來了嗎？”中年鬼聖問道。

  武仙毫不遮掩，笑道：“大概猜出來了。”

  中年鬼聖冷哼一聲，道：“那你還不將餘鯤放出來，你想將他關到幾時？”

  武仙哈哈大笑，隨手一揮，餘鯤頓時出現，隻是下場有些不太好看。

  “這便是你與我的賭約，看一看吧。”武仙笑道。

  中年鬼聖急忙向餘鯤看去，隻見餘鯤呆呆傻傻，眼神早已呆滯，眼中滿是血絲。

  中年鬼聖心中咯噔一下，大感不妙，他甩手給了餘鯤一巴掌，將餘鯤臉頰抽的通紅，餘鯤傻傻抬起頭來，眼神依然迷糊。

  “我輸了！”中年鬼聖倒也輸得起，幹脆利索認輸，冷聲道：“不過是餘鯤無用而已，換做旁人，未必便會如此。”

  武仙搖頭，道：“你可以換一個鬼聖來。”

  餘鯤突然抬起頭，大叫道：“不要跟他賭，他寂寞了，無盡歲月來看著世間繁華，然而所有的事情都與你無關，你隻能在一旁看著，當做一個看客，不能說話，不能吃飯，甚至都不能動一下！”

  中年鬼聖呆了呆，不知道餘鯤在輪回塔中到底經曆了什麽。

  餘鯤淚流滿麵，他抬頭看向中年鬼聖，道：“我在黑塔中化成了一塊石頭，每天孤零零被埋在山體中，沒有陽光，沒有風，沒有空氣，裏麵什麽都沒有！”

  “再後來我被挖了出來，從我身旁的石塊中剖出一塊寶玉，而且我卻被丟棄在山溝裏，無人過問。”

  “再後來一個農夫將我撿起來，那時我開心極了，我以為他要將我帶回家，但是我卻忘了，我隻是一塊石頭。”

  “農夫將我打磨成一塊石基，將我壓在牆角，我可以看到農夫一家的喜怒哀樂，我可以看到農夫一家的離合悲歡，但是這些都與我無關，我好像去看看農夫說得向日葵…”

  “兵荒馬亂之際，農夫一家死了，屋舍廢棄了，我又要一個人了，那時我在想，為什麽隻有我一塊石頭又靈智，若我沒有靈智，隻是一塊平平常常的石頭多好。”

  餘鯤瘋瘋傻傻，眼淚鼻涕流了一地，中年鬼聖大怒，一腳將餘鯤踢開，大罵道：“沒用的東西，我當你經曆了什麽，原來隻是這些，滾回你的冥海去！”

  餘鯤抬起頭來，呆滯道：“我在裏麵呆了三萬年，我受不了了。”

  中年鬼聖冷笑，道：“我要親自試一試！”

  武仙舉起輪回塔，沒有拒絕。

  中年鬼聖投入輪回塔中，琴兒擔憂道：“這可是一尊神聖強者，你就這麽自信？”

  “我贏定了了。”武仙笑道。

  片刻後，中年鬼聖再次出現，與餘鯤抱在一起抱頭痛哭，鼻涕流了半裏地。

  琴兒看的傻了，武仙輕輕一笑，道：“看來他也受不了了，他在輪回塔中呆了百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