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土、繞棺、立碑、歸家。

  周天銀的葬禮結束了。

  蘇冉再聽到有關周家的消息，是祝浮生把所有賠償處理完畢的新聞報道。

  有媒體稱讚周天銀的遺孀有擔當，賣戲樓、賣宅子賠償傷者、逝者。

  也有媒體把方靜與周家親屬劃清關係拿出來說事兒，周天銀屍骨未寒，方靜就和周家決裂，暗示年輕的方靜可能守不住寡。

  祝浮生把這些報刊全都列為黑名單，交給衛律師，讓他一家一家的拜訪。

  很快，蘇冉又在報紙上看到數家報刊進行後續報到，齊齊誇讚方靜和祝浮生，還對祝浮生將要登台唱戲歌進行了宣傳。

  這個時間，比祝浮生原本預定的時間推遲了半個月，已經是各家茶館戲樓開始準備封箱的時間了。

  祝浮生的第一場表演如約定在了天茗茶館。

  經過小半個月的修養，祝浮生的嗓音恢複到了以前的水平，身體也康健了，但是人瘦了很多，看著也沉穩了許多。

  東嵐戲樓發生火災以後，嚇壞了戲迷座兒們，京城各戲樓、茶館的生意一落千丈。

  消防部門對同行業的各戲樓、茶館進行了消防檢查，嚴抓消防安全，不合格的地方一律整改，沒有整改到位，絕對不能開張！

  因為這點，裴派戲樓的設計稿也進行了改動，正在建造的地方拆了幾處。

  小半個月過去了，戲樓、茶館整改完了，生意也漸漸複蘇了。

  祝浮生選的這個時機剛剛好。

  臘月初十這天，蘇冉、韓寶珠等人到天茗茶館給祝浮生捧場。

  天茗茶館一樓的布局改動了不少，走幾步就能看到一個滅火器，戲樓各角落和走廊裏也鋪設了消防栓。

  包間裏同樣有相應的消防物品，藍鳳仙在這上麵一點兒也沒有摳唆，買的都是合格產品。

  “學校快放假了吧？我們也要放假了，今年我沒接堂會，準備帶大家夥出去玩玩，勞累了一年，該享受享受了！”

  東嵐戲樓的意外，讓藍鳳仙很是唏噓，她今年改變了想法，想讓所有人放鬆放鬆。

  藍鳳仙接著又說：“阿滄想休息就難了，裴派正是發展的好時機，我聽阿月說，裴派的音配像就要宣發了吧？好像就是這幾天的事兒了。”

  蘇冉點頭：“對，宣傳已經做出去了，鋪貨也快完成了，周五正式售賣。”

  “阿滄真是個好樣兒的，就我知道的，孫派去年也開始弄音配像，結果沒一個上心的，都是嘴上吆喝，到現在連一場戲都沒有配出來，也不知道指著誰給他們操心！”

  藍鳳仙吐槽罷孫派，又說起了平安戲樓的林派：“你們最近都忙，沒有留意平安戲樓拍的戲曲電影吧？”

  蘇冉還真沒有關注。

  藍鳳仙發出一聲冷笑：“已經拍完啦，特意捂著沒有宣傳，是因為拍的不好，全在那兒琢磨要重拍哪一段補救呢！”

  “我記得他們之前好像卯著勁兒想趕賀歲檔，那時候看電影的人多。”

  “是啊，這不是拍出來不行，都沒送審呢！”

  藍鳳仙把她知道的消息八卦完，就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蘇冉看她去樓梯口迎客，不論是買普通散座的客人，還是定了包間的貴客，她全部一視同仁，笑臉迎人。

  藍鳳仙是一個非常精明又富有人情味的生意人，這是天茗茶館能有今天客流的原因。

  蘇冉等到邢奶奶等人上樓的時候，過去樓梯口接了她們，把她們送到包間裏，陪著她們聊天兒。

  邢奶奶說：“小墨今年冬天不回來啦，他爸爸同意的，說要他在那兒好好磨練磨練。”

  “不回來就不回來罷，你不是剛去看過他？”祝老太太垂著嘴角接話道。

  “以前天天在我身邊圍著，現在跑那麽遠，哪能不想啊？”

  “你好歹還有兒子媳婦在身邊，你瞧瞧我家，眼看該過年了，沒有一個說要回來，一群沒良心的！”

  要是以前，性格敦厚熱情的邢奶奶一定會安慰老姐妹幾句，今天，她態度不同！

  “他們實在回不來，你幹脆去一趟吧，想多住一段時間就多住一段時間，呆不習慣看過他們就回來，還不耽誤我們一起過年。”

  “一群小的不回來看我，要我這個老的萬裏迢迢去看他們？不去！”

  “好好好，不去。我們也不說這個了，說點兒開心的。”

  邢奶奶問蘇冉道，“我們收到阿滄送來的碟片了，配的真好，我都不舍得多放，怕播放的次數多了把碟片弄壞了。你知道什麽時候才會賣嗎？我想多買幾個放家裏。”

  “周五就開始賣啦，您放心大膽的聽，聽壞了咱們再買！”

  “行的，我一定要多買幾張。”

  蘇冉又陪著幾位奶奶說會話兒，要開場了，才回自己的包間。

  蘇冉前腳跨進包間，還沒有說話，就聽韓寶珠指著對麵說：“顧學長的媽媽也來啦！帶著顏妮妮一起來的！”

  季薔和顏妮妮一起？

  還真是！

  對麵包間裏，顏妮妮對季薔的態度非常諂媚，而季薔非常享受被顏妮妮伺候的感覺，倆人的相處莫名的和諧！

  蘇冉直覺自己錯過了什麽重要的消息！

  這些天發生了太多事，蘇冉參與完東嵐戲樓的後續事宜，就去了鈞華傳媒的培訓班上課，根本沒有留意季薔的動向，每次回宿舍也都很晚了，和顏妮妮、寧如詩基本零溝通。

  蘇冉問韓寶珠：“她們怎麽突然這麽熟悉了？最近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不知道啊，最近大家都挺忙的，又都在不同的劇組，也不好打聽在忙什麽，怕誤會。”

  蘇冉覺得可以問問鍾宸。

  季薔和顏妮妮接觸，總不會還是要對寧如詩下手，走得迂回路線吧？

  這也太費周折了！

  至於顏妮妮為什麽討好季薔，蘇冉能猜到一些，覺得顏妮妮在做無用功。

  不過蘇冉願意看顏妮妮去試一試，看看她在顧從寅心中埋下的種子有沒有生根發芽，試一試顧從寅會不會被季薔的耳旁風吹東風向！

  “當——”

  開場鑼響了。

  在場的座兒們頓時停下了交談。

  今天，他們是奔著祝浮生的戲歌來得！

  在場的人，都聽過祝浮生的戲，在場的人裏，也有被祝浮生從火場裏救出來的人。

  他們屏息以待，看著幕布緩緩拉開，看著祝浮生穿著一身淨白色的修身長袍走到戲台中間，朝著他們深深鞠了一躬。

  淨白色的長袍在射燈照耀下，白的發光，與其對比的，是祝浮生戴在手臂上的黑色孝袖。

  祝浮生要為周天銀戴孝百天，去學校戴了，今天登台也戴了。

  “嘩嘩嘩——”

  祝浮生還沒有開嗓說話，鼓掌聲先響了起來。

  這說明多數人都讚同祝浮生的做法，讚佩他對東嵐戲樓後續事宜的處理！

  “我是祝浮生，謝謝大家今天來捧我的場。”

  祝浮生又是一鞠躬，接著才報出自己要唱的戲歌——《薪火》。

  “指窮於為薪，火傳也，不知其盡也。”

  這句話出自《莊子·養生主》，是這篇古文的最後一句。

  學問技藝，薪火相傳。

  學戲也一樣。

  祝浮生對戲曲的啟蒙來自祝老爺子，真正把他培養到有今時成就的是周天銀。

  盡管，周天銀的目的是把祝浮生變成搖錢樹！

  《薪火》這首戲歌完成在周天銀的葬禮後，從作詞、作曲到編曲，祝浮生僅用了一天的時間。

  這就是唱作念俱佳，文武昆亂不擋的才子！

  祝浮生的《薪火》唱出了他的童年，唱出了他對指點過自己的師父的謝意，唱出了他對未來的期許和以後自己將要走的路。

  他會當好一個傳承人，將他所學到的知識傳承下去，讓戲曲之火，永不熄滅！

  比起一場戲，一首歌的時間很短很短，但是！在場的座兒們，在祝浮生的戲歌裏品到了戲的韻律，歌的悠揚！

  一曲畢，掌聲起！

  打賞聲、叫好聲起此彼伏！

  這一幕的盛況，被趕來做報到的記者們拍下，他們已經在心裏想好明天的頭版頭條了！

  《戲曲傳承人祝浮生另辟新路，用戲歌打開未來新局麵！》

  這一晚，祝浮生唱了六首戲歌。

  這與他之前的計劃不一致，原來隻準備了四首戲歌，可座兒們根本聽不夠呀！

  祝浮生下台的前，笑著說：“大家把我老底兒都掏了，看來我過年不能偷懶了，得抓緊時間寫歌。”

  有人喊道：“快寫！我等你發專輯！”

  “那位穿紅色大衣的姐姐，對，沒錯就是你，我記住了你了姐姐，等我發專輯的時候，你要是不買，我就去你家門口唱小白菜。”

  紅衣大姐哈哈笑著說：“買，我肯定買，我買上十套，自己留一套，其他九套拿去送人，讓他們都聽聽你唱的有多好！”

  “謝謝姐姐，給姐姐鞠躬。”

  在座兒們的笑聲中，幕布緩緩拉上，祝浮生走下戲台。

  這是祝浮生的有意為之，他想讓人們快些忘記東嵐戲樓的悲劇，他不想在那些看向他的目光裏，找到太多與過去有關聯的情緒！

  祝浮生的戲歌之後，是裴派戲《斬魂劍》。

  這是一出裴雲滄專門為裴子蘭和裴子山排的戲，也是他們這對搭檔的招牌好戲。

  今年，他們倆還接了一場堂會呢！

  好戲散場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十點了。

  蘇冉往季薔的包間看一眼，發現她和顏妮妮已經走了，回到宿舍一看，果然顏妮妮已經到了。

  顏妮妮笑眯眯地：“你們怎麽才回來呀？是出租車不好等嗎？今天晚上的風特別大呢，還好我有季阿姨送，不用在路邊吹寒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