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九點的人民醫院，比早上的菜市場還要噪雜。

  痛罵聲、哀嚎聲、哭喪聲和尋找親人的叫喊聲充斥著醫院的大廳。

  醫護人員忙的全部都用跑的，維持秩序的公安同誌忙的汗水往下滴，恨不得多長幾張嘴，多長兩條腿，把該回答的問題回答了，把該送的人趕緊送過來！

  蘇冉帶著人跑進人民醫院的時候，正聽到一位穿著白大褂的老醫生和公安同誌溝通：“收不下了，讓他們把人往三院送吧，這裏實在忙不過來了！”

  “送了，都送了，連六院那邊都送了！”

  老醫生一聽連精神病院都送了傷員，著急的跺跺腳：“我再從住院部抽出來幾個！”

  蘇冉趁著這名公安還沒有忙的跑開，趕緊問：“公安同誌，請問怎麽找人？有登記傷員嗎？”

  “哪來得及做登記啊，你們找家人嗎？先在這裏找找，找不到再去三院、六院，要是還沒找到，再去我們大隊做登記！”

  公安同誌說完，又趕緊去維持秩序了，急診室那邊的傷員因為誰先治療鬧起了衝突。

  人人都在忙，誰都幫不上誰，還好祖義豐和蘇冉的師弟們都來了，能幫著找人。

  蘇冉和顧瑜去找陸可君，祖義豐等人去找韓寶珠、祝浮生等人。

  整個醫院大廳和走廊望過去全是灰頭土臉，沾了血、帶了傷的人，很難分辨，隻能叫著名字喊。

  蘇冉和顧瑜喊著陸可君的名字，穿梭在大廳的人海中，擠著人往前走。

  走著走著，蘇冉忽然被人拽住了手臂。

  蘇冉扭頭看過去，是位她不認識的大爺。

  大爺頭上有磕傷，現在已經做了簡單地處理，還沒有來得及做完整地包紮，隻能自己用手捂著止血紗布。

  蘇冉見他這樣都要騰出來一隻手拽著自己，忙蹲下身，問：“您有事兒嗎？”

  大爺疼的很，咧著嘴緩了幾秒才說話：“你是……蘇冉吧？”

  “對，我是蘇冉。您認識我？”

  大爺見自己沒有認錯人，趕緊說道：“我怎麽沒聽到你喊滄老板的名字啊？你快去找找他吧，他把我背出來以後又進火場了，還不知道有沒有出來呐！”

  蘇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個人像是被從頭澆了一桶冰水，聲音都帶上了顫抖：“阿滄也去了東嵐戲樓？！”

  “去了啊！還有祝浮生和幾個後生仔，著火以後，他們這幾個小年輕沒有著急著跑，全在忙著救人，也不知道現在出來沒有，你快去找找他們吧！”

  蘇冉站起來的時候，頭都是暈的！

  “你還站這兒幹什麽啊？快去找人啊！”大爺著急的催道。

  關心則亂！

  蘇冉趕緊擠著人群追上顧瑜，快速說道：“顧阿姨，阿滄他們也去了東嵐戲樓，現在可能還在那兒，我得趕緊去找他們！”

  情況緊急，顧瑜顧不得問太多：“你快去吧，我在這兒慢慢找！”

  蘇冉沒有立馬離開醫院，她在大廳裏找到穿製服的公安同誌，問道：“火場的人都救出來了嗎？是不是有幾個忙著救人的年輕人？他們出來了嗎？”

  “你說的那幾個人我有印象，到我來醫院的時候，東嵐戲樓已經塌了，能救出來的都救出來了。”

  最後這句話，聽得蘇冉遍體生寒！

  她趕緊問：“最後一批傷員送去哪兒了？”

  “這我就不清楚了啊！當時情況太混亂了，人手不夠車也不夠，好些傷員都是被路過的好心人帶走送醫的，你要是在這兒沒找到，就去三院和六院找找，實在沒找到……就去我們大隊做登記。”

  公安同誌說完，歎了一口氣。

  三個醫院都找不到的人，極有可能沒有能救出來，被壓在了塌掉的戲樓下麵！

  這是蘇冉第二次聽到這句話，她終於聽懂了最後那一句！

  鎮定？冷靜？

  蘇冉丟的差不多了！

  “阿滄！”

  “有人看到裴雲滄了嗎？”

  “有沒有見到裴雲滄去哪兒了？”

  蘇冉大聲地在醫院的走廊裏、大廳裏、急診室裏來回尋找，看到穿製服的人就要問一次，等她被人拽著停下的時候，眼睛已經哭出了紅血絲，嗓子也快喊啞了。

  “找到了！蘇冉！找到了祝浮生！”

  祖蓮拉著蘇冉的手，不由分說地往醫院的二樓跑，蘇冉被她拽的一個踉蹌，等反應過來祖蓮說的是什麽，猛地甩開祖蓮的手，一個箭步衝在了祖蓮的前麵。

  “207！他在207！”祖蓮趕忙喊道。

  蘇冉瘋了一樣的衝上二樓，直奔207！

  這裏原本是口腔科，臨時被改成了處置室，原本看牙的椅子上全躺著傷員，有人胳膊被燒禿嚕了皮，有人的手呈一個怪異的角度曲折的，人已經疼的連哀嚎都沒有力氣了。

  祝浮生傷到了肩膀。

  一根木棍貫穿了他的左肩膀，木棍是斷掉的，兩頭尖銳，還帶著大剌剌的木刺，醫生正在討論怎麽樣給祝浮生清創，才能不給他造成二次傷害。

  灰頭土臉的祝浮生閉著眼睛躺在椅子上，不吭不響，如果不是他的胸膛還有起伏，蘇冉會以為他已經死了。

  “醫生，他是昏迷了嗎？”蘇冉著急地問道。

  醫生還沒有回答，蘇冉就聽到一聲帶著濃重鼻音的回答：“沒有。”

  蘇冉又驚又喜，趕緊問：“阿滄在哪兒？你見到他了嗎！還有小鵲，你的那些同學，他們都在哪兒呢？”

  祝浮生咧嘴：“嫂子，你都不關心我一句啊？”

  “你都躺在醫生麵前了，我還不知道他們在哪兒啊！”

  祝浮生閉著眼睛呲牙笑笑，緩了一口氣，才繼續說：“我隻知道裴師兄帶著幾個傷員去三醫院了，小鵲沒事兒，剛著火的時候，裴師兄就讓她跳窗了，其他同學應該也沒事。”

  “阿滄受傷了嗎？”

  “應該有傷？”祝浮生自己都不確定，閉上眼睛，回想著說道，“戲樓塌的時候，裴師兄背著他救出來的人走在我前麵，他站的位置正好是個夾角，塌下來的木頭沒有砸中他們，砸昏了我。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裴師兄已經把我抱到車上了，說他去遠一點兒的三院。

  當時我還不太清醒，天又黑，沒有看清楚他身上有沒有上傷。”

  祝浮生斷斷續續的回憶著，說完也沒有把眼睛睜開。

  蘇冉這才發現，祝浮生一直在顫抖，那是痛的！

  “醫生，你們能不能快點兒給他上止痛的藥啊！”蘇冉道。

  “別急別急，他這個情況要進手術室的，已經去推病床了，你是他家人對吧？來先簽個字！”

  蘇冉沒有猶豫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顧瑜這時候也跟著祖蓮上來了，她找到了陸可君，傷得不重，還有從單位趕來的同事幫忙照顧著。

  “怎麽樣？找到裴雲滄了嗎？我幫你一起找找？”

  “阿滄在三院，顧阿姨，麻煩您幫我照看著祝浮生，我要去三院找阿滄！”

  “行，你放心的去，這裏我來照顧。”

  祖蓮在一旁道：“我帶倆師弟跟你一起去三院，人多找的快，師父他們留在這兒幫忙。”

  醫院裏秩序一團糟，祖義豐是習武之人，心中有著俠氣，已經帶著蘇冉的師弟們當起誌願者了。

  人民醫院門口這會兒出租車也多，好些是坐車來找自己家人的，蘇冉衝到一輛出租車前麵，拉開車門就坐了進去。

  “是不是去三院啊？”司機直接問。

  “對，去三院，您快點兒！”

  “快坐好吧，我來回拉了幾趟找人得了，路都熟的不能再熟了！”

  路上，司機師傅還說了一些他知道的訊息，都是他從家屬那兒聽到的。

  結合蘇冉在醫院找人時聽到的一些，大概拚湊出了東嵐戲樓著火的原因！

  東嵐戲樓的新戲對標平安戲樓的《蝴蝶夢》，平安戲樓為了安全著想，減去了很多複雜的危險表演，而東嵐戲樓為了吸引座兒們，招了兩名在蜀南做過雜耍的人，培養兩個月，就讓他們扮起醜角，穿插在台上表演。

  這次著火，是因為表演板凳點燈的那個人出現失誤，頂在頭上的碗燈灑了，煤油澆在他身上，而火還沒有滅，使他瞬間變成了一個小火人！

  騷亂瞬間出現，成了小火人的工作人員慌不擇路，先是將台上的幕布引燃了，接著又摔下了戲台，摔在了散座兒堆裏。

  周天銀為了把前期花出去的宣傳費賺回來，給東嵐戲樓的散座區加了五成的椅子，人群一亂，人心就慌了，出現了踩踏！

  這就是蘇冉在人民醫院看到很多傷者頭破血流的原因。

  木質結構的戲樓燒的也快。

  掛的高高的幕布很快就把火勢帶到二樓，二樓包間人雖少，但一樓亂的人擠人，把二樓的人堵住了。

  火勢蔓延的速度，也超乎了人們的想象！

  蘇冉僅是想象一下當時的場景，就覺得手腳發寒！

  “慘哦，好慘的哦，聽說要不是有人組織著自救，在消防隊來之前就疏散了不少人，戲樓燒塌的時候，得有一半兒的人跑不出來！”

  “有人沒逃出來嗎？”祖蓮問。

  “肯定有啊！去聽戲的年輕人少，年紀大得多，我都遇到三個沒在醫院找到自家爸媽的年輕人了，哭的那叫一個慘啊，誰能想到高高興興地去聽戲，會遇到這種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