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蹊知道紀昀川和曉妍其實沒有離開，但他們也真的沒有再出現，顯然是特意照顧了宋顏寧的時間，就跟李言蹊要求的那樣不來打擾。

  所以接下來一周多的時間宋顏寧每天的生活都單調而規律，每天就是在花滑訓練管打磨節目，練練體能，碰上有花滑的比賽日就會去看看比賽，不管去哪李言蹊都會陪她送她，除了是她教練外暫時擔任了她的司機。

  紀昀川給的禮物宋顏寧也看了，光盤收錄的是她每個賽季的三套節目的無解說版高清視頻，都是她賽季裏發揮最好的那一套，算是她職業生涯的典藏版合集。

  能做到這樣挺有心了，但真正出乎她意料的還是那個優盤。

  宋顏寧以為優盤裏的內容跟光盤差不多，頂多就是多收錄幾站比賽。後來發現不是。

  整個優盤最開始的界麵是按照她每個賽季分成不同的文件夾，從她13歲那一年開始的。收錄的是她13歲以來所有的國際比賽和三次國內冬運會的比賽視頻，除了世錦賽之外，連B級賽和每一站分站賽都被錄入在內。

  不僅如此，宋顏寧點進去，發現每場比賽他不止收錄一個視頻，而是好幾個國家的解說，日本、加拿大、美國、俄羅斯、法國和央視，六個分站賽所屬的六個國家的解說視頻也在其內，並且每個視頻都相應的做了字幕。

  每一場比賽都是，有的還會添加一些其他國家的解說版本，無一例外都做了字幕。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工程。

  每一年，每一站，多個版本的解說放在一起，宋顏寧不知道紀昀川是怎麽收集這麽多的，又是怎麽一個一個給不同國家的解說做好字幕的。

  而在這個盛大的工程裏，可以看出這些年各國對宋顏寧總體的態度。歐美各國盛讚宋顏寧是注定在花滑史上留名的傳奇選手，解說員誇讚宋顏寧技術的標準和表演的精進，在這賽季的總決賽，加拿大的解說嘉賓黛西·摩根甚至誇宋顏寧在表演上完全就是一個藝術家。

  她也聽到日本的葉月梨香柔柔的誇讚宋顏寧是如今花滑界的奇跡。也聽到了俄羅斯的帕夫柳琴科用她一貫冷清的聲音說道“宋顏寧值得這枚金牌，莫古諾娃輸給宋顏寧不丟臉。”

  她也聽到舒瓏亢奮的一次一次大喊“中國女單宋顏寧！”，也聽到沈煜高呼“宋顏寧從不讓人失望！”也聽到阿依古麗溫和的說著“宋顏寧給世界花滑帶來新的中國風節目”。

  宋顏寧點開，潦草的看，還是濕了眼眶。

  她用力捏住發酸的鼻子，然後點開最頂上的文件夾，裏麵隻有七個視頻，分別是她11歲，15歲和19歲參加的全國冬季運動會。

  11歲的宋顏寧，自由滑一襲紅衣，高高的馬尾辮一蕩一搖，小小的瘦瘦的，在冰上滑的很快，起跳的時候還有些力量不足，落冰很青澀。

  15歲的宋顏寧麵容依然有小女兒的嬌幼，但眼神很銳利，意氣風發又孤注一擲，溫文爾雅的外貌也掩蓋不了那一階段青春期中二少女的底色，在短節目裏意氣風發的上了3F3Lo的高級三三連跳來對抗備受寵愛的殷可伊。

  19歲的宋顏寧，眼神柔和了很多，力量蘊藏在眼底，所有的動作都從容鎮定，節目結束後微笑著向她的觀眾致謝，王者風範盡顯，那時候她是毫無爭議的中國花滑領軍人物，除了夢想，還有領導者的責任，唯獨眼睛依然明亮，一如年少。

  八年時間，原來回首看去，是可以看到變化的。

  宋顏寧的眼淚真的落了下來。

  她又翻找了一下，整個優盤內容幹幹淨淨，文件名對應著賽季和每一站比賽的名字，視頻則是以比賽加解說版本來命名，條理清晰，一看就懂。

  宋顏寧又點了幾個，點到了她青年組第二年的文件夾。

  那一年宋顏寧因為上賽季世青冠軍身份被安排提前一年參加成年組分站賽，一站冠軍一站季軍進入總決賽，成為進入新世紀後第一位進入成年組總決賽的中國女單，毫無疑問的中國女單希望。

  也是那一年，家門口舉辦的大獎賽總決賽開賽前夕，紀昀川在自己微博賬號點讚了花滑紀有關宋顏寧的比賽微博，一石激起千層浪，讓尚是小幼苗的14歲的宋顏寧全無防備的被花滑圈外的人知曉，狗仔隊幾小時之內就堵住了比賽場地的大門，包圍了毫不知情的宋顏寧。

  她受了刺激，比賽狀態受到影響，短節目第一個連跳失誤導致分數墊底，在鏡頭麵前完全壓不住自己的情緒，失聲痛哭。

  紀昀川夜晚跟經紀人過來商量解決方法，宋顏寧質問紀昀川，你都不會道歉嗎？

  紀昀川彎下腰道歉說對不起。

  宋顏寧和紀昀川的初遇，劍拔弩張，無論是原因還是過程，都非常不愉快，以致後來六年時間裏，宋顏寧不止一次拒絕和紀昀川的合作，也從來不想那個點讚究竟是怎麽來的。

  為什麽點讚一個小眾的，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運動員？

  這個原因宋顏寧不去想，這個原因被宋顏寧用怒氣的窗戶紙包裹，扔到了時光深處。

  經不起推敲的。

  宋顏寧到底找到了那點小小的不一樣。

  那場宋顏寧因為紀昀川點讚而發揮失常的短節目比賽的視頻水印和其他的都不一樣，那場比賽每版視頻的水印都是在右下角，水印是三個字。

  對不起。

  宋顏寧看優盤的電腦是李言蹊借給她的，用來做什麽李言蹊也知道。

  宋顏寧一臉平靜的借走了電腦，然後又一臉淡然的把電腦給送了回來，李言蹊心裏非常好奇。

  按他的思路，紀昀川應該會在裏麵表示點什麽的，比如某個視頻裏藏這個類似“我喜歡你”這樣的話啊什麽的。但又矛盾的覺得以紀昀川對宋顏寧的愧疚，似乎也不會玩這樣的花樣。但那樣的話紀昀川真是浪費了一個跟宋顏寧示好的機會……

  李言蹊試探著問：“怎麽樣，看自己過往的比賽，是不是挺感慨？”

  宋顏寧嗯了一聲，然後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問除了比賽視頻以外還有別的什麽視頻，比如他給我錄製個加油視頻什麽的？”

  李言蹊一囧，被猜出來了。

  他幹脆一笑：“有不？”

  “沒有，”宋顏寧斜他一眼，“跟你的電腦硬盤一樣幹淨。”

  李言蹊：“……”

  很好，能調侃他，說明她現在狀態不錯，他認了。

  宋顏寧並沒有翻找李言蹊的電腦，她可不幹這麽沒品的事兒。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李言蹊借給她的時候給自己加戲，說沒事兒隨便看，反正他的電腦硬盤滴溜溜幹淨經得住考驗。

  李言蹊雖然是個花滑運動員，但他是直男，真的直，隻不過李言蹊跟葉賽一樣，都是不婚主義。葉賽奔四了還在浪，而李言蹊更像是工作能夠代替伴侶帶來的快感。

  宋顏寧說的幹淨是用李言蹊自己的話來調侃他。至於是不是真的滴溜溜幹淨那就要看當事人說這話時是不是摸著良心說的了。

  李言蹊坦言：“我就是擔心你再受什麽刺激。”

  李言蹊一直覺得心理素質好也是分成不同情況的。有的人是抗壓能力強，有的人就是疏導能力強。宋顏寧就是典型的抗壓耐壓的那種，她自我疏導的能力比較弱，平時心事又多還不愛說出來，就跟個承重器一樣多少壓力她都放在心裏扛著。她這種有個好處，就是對比賽會很上心謹慎，也特別清楚每場比賽的重要，根本不用教練強調她就會加勁兒訓練。

  相比之下顧涵星就是另一種，顧涵星是什麽比賽都不怎麽當回事兒，心特大，哪怕奧運會這種場合他也能從頭到尾笑嘻嘻，顧涵星就是那種自我排解能力特別好的那種，多少壓力都能被他丟到垃圾桶裏拋在腦後，什麽比賽都能被他當成平時的訓練。當然有時候顧涵星也會因為特別放鬆顯得有點散漫，教練都替他著急。

  所以李言蹊擔心宋顏寧，因為宋顏寧這種就好像會有一個臨界點，他就擔心什麽時候宋顏寧一個受不住就自己爆炸稀裏嘩啦。

  宋顏寧斜眼看他：“你是不是想問我因為這個禮物就對紀昀川心動了？”

  李言蹊立刻搖頭：“我可啥都沒問！”

  宋顏寧哼了一聲，沉默一秒，她認真看他：“不管你是不是想問，我都認真告訴你，你想多了。”

  李言蹊一愣。

  “當然，人家送了我禮物我自動認為自己欠了他一個人情，以後再還吧。”宋顏寧掐著腰，長歎了口氣。

  李言蹊繼續沉默，這次是因為他被宋顏寧的跳躍思維折服了。

  宋顏寧拍拍他的肩，終於回答了他的話：“還行，我現在還行。”

  她的意思是，她現在心態還好，不會影響比賽。

  李言蹊挑了下眉，那就好，他也不再多說。

  “以前有一次，葉賽跟我說以後要麵對的事情絕不僅僅是訓練和比賽那麽簡單。”宋顏寧突然說道。

  李言蹊看她。

  “冬奧會前我不能讓自己出岔子，不過也不可能一直讓自己活在象牙塔裏。”宋顏寧這話不知道是說給李言蹊還是自己，但後麵這句話是說你李言蹊的，“如果有問題，我一定會告訴你。”

  李言蹊和宋顏寧的關係絕不僅僅是簡單的師徒，四年裏李言蹊隻帶了一個宋顏寧當學生，他們亦師亦友，一直並肩作戰。

  被重視了，李言蹊很開心。

  他手變拳衝宋顏寧伸過來，宋顏寧跟他碰了碰拳頭。

  然後李言蹊又戲精上身了。

  他手指晃動，模仿《超能陸戰隊》的大白說了一句：“ba~la~la~la~”

  宋顏寧：“……”

  伊萊，並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