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一說到高貴國籍，甄真突然露出了一絲惆悵。

  “花樣滑冰是一個打分項目，需要裁判根據選手的發揮分別給技術動作加分，並且還要給表演判定分數。同樣需要裁判，比如說網球也需要裁判評定，但是還可以用鷹眼等輔助，還能申請重新判定。但花樣滑冰跟藝體還有花遊這類打分項目，裁判要發揮更大的作用。”

  “打個比方，像乒乓球網球排球這類項目就像是數學和物理，對於得分丟分的規則比較明晰，接不到球就是丟分，球沒打到界內就是沒分，這些規定一旦確定下來雖然有時候會出現判定爭議但觀眾和選手自己都知道規則，是看得懂的。相對來說，這類項目對於輸贏結果比較黑白分明。”

  “但花滑這種打分項目就不一樣了，比賽結果完全依靠分數來決定成敗，這類項目就像語文曆史政治，打分界限非常模糊，有時候可能僅僅是因為你的字兒寫的好看就比同水平的人分數高一些，花滑也一樣，長得好看的選手經常表演分會高一些，哪怕她打了一套軍體拳。雖然也有文件規定跳躍步伐什麽的加分點有哪些，但打分還是看裁判自己。比如兩個選手跳躍都加了銜接，不一樣的裁判可能就對兩個人的銜接誰更難有分歧。再比如，兩個選手的跳躍，一個跳的時候舉手了，一個沒舉手但高遠度很好，有的裁判就覺得舉手跳更難，有的就會覺得高遠度的更好，這都太常見了。至於表演方麵就更見仁見智了，一個跳探戈一個跳芭蕾，你怎麽分誰好誰壞？根本沒辦法統一標準。”

  “而花滑又是一個灰色地帶非常大的項目，這個項目本身就決定了，哪怕你把ISU的文件都翻個遍，你也看不懂花滑的打分。我剛才跟你舉的例子還隻是對節目本身來說的。但人是複雜的動物，情感是完全無法界定的。再舉個例子，如果你是裁判，你在賽場上碰上中國組合了，你會不會給他們打高分？說實話。”

  “會……”甄真弱弱的說道。

  這時候她想起她中學時語文老師有次真情實感跟他們說過，他平時小考自己給學生算總分的時候會習慣看一下這個學生名字，如果發現這是平時成績很好的學生，一旦這個學生這次分數有點低就忍不住返回去再查一遍答案，無形中就給找補找補又添了些分數。他這不是故意的，純粹就是慣常思維裏覺得平時這麽好的學生這次分數低不正常。

  所以後來這老師隻打分，總分找學生算，就為了避免這個問題。

  葉賽聽甄真這麽實誠滿意的點點頭：“對，就是這麽個理兒。除了裁判自己對節目理解之外，外界因素也占了很大部分。而這一部分是操縱空間最大的。裁判們對各國選手無形之中站隊，就無形中形成了各種派係，然後就有了所謂的‘高貴國籍’。”

  “當選手實力不相伯仲，節目質量幾乎等同的情況下，這時候拚的就不是選手實力了，拚的就是爹。”

  “我問你，布魯塞爾冬奧會的時候帕夫柳琴科冠軍，宋顏寧亞軍，你覺得宋顏寧真就比帕夫柳琴科差嗎？難度相當表演相當，宋顏寧壓軸上場發揮那麽好把現場氣氛搞得那麽熱，你以為宋顏寧真就不配拿那個冠軍？”

  甄真一時語塞，沒料到葉賽這麽犀利。

  “其實不過就是俄羅斯對那枚金牌勢在必得罷了，宋顏寧不是輸給帕夫柳琴科，宋顏寧是輸給了裁判。”

  “高貴國籍的意思就是某些國家在花滑裏人多勢眾，話語權大。來自高貴國籍的選手待遇會升的特別快，或者說在水平相差無幾的情況下高貴國籍出身的選手會占得先機。這些高貴國家呢，可以迅速的把自己國家的選手捧成一線甚至頂尖選手，相比其他國家，高貴國籍出身的選手更容易出頭，也會少經曆煎熬。當然高貴國籍這個稱呼不算個好詞，多用來嘲諷用的。”

  甄真聽得心裏沉甸甸的：“那咱們國家……”

  葉賽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自己體會。

  甄真咽了咽口水，不說話了。

  “花滑是一個西方項目，最早起源於歐洲，所以在歐美花滑基礎雄厚。這個所謂的高貴國籍不是固定的，但俄羅斯是高貴國籍從來沒變過。俄羅斯本身就是一個冬奧項目的大國，冰雪項目發展很好。尤其花滑。俄羅斯在冬奧會最好成績是四個項目拿了三枚金牌，世錦賽最好成績是包攬四個項目金牌……這些我不說你也知道俄羅斯多強。俄羅斯有最完善的花滑訓練係統，自己國內有很多名教頭，有自己國家的頂級編舞師，給世界各地輸送了大量的教練選手等等花滑資源，所以你說，人家勢力能不大嗎？”

  “俄羅斯可以說是花滑界豪門，他們可以同時把自己二到三對選手捧成一線，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們國內不缺優秀選手，至少絕大多數時候他們不缺。所以在花滑界，俄羅斯說是占據半壁江山也不為過。”

  “當然，除了俄羅斯之外，其實加拿大也很厲害，也是一個冬奧大國，加拿大捧人的速度也特別快……說白了，花滑頂尖選手之間的爭奪有時候就是各自國家捧人的過程，尤其是大家實力差不多的時候，就像前幾年女單全都是三周跳的時候，大家難度都一樣，你說怎麽分高下？不就是看哪個國家捧人更快嗎。加拿大捧人也很厲害，不過加拿大實力跟俄羅斯比欠了點兒，隻能捧一號，其他選手顧不上……你看黛西·摩根，之前都已經查無此人了，結果一個賽季就成了頂尖女單。所以加拿大也很厲害。”

  這個答案有點超出甄真預料：“我以為是美國……”

  “美國也很厲害，畢竟超級大國嘛，加上過去美國花滑市場很大，不管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美國本身的體育能力，總之美國也要捧人的話也很快。你看佩爾·瓦倫丁就是這樣，但美國和加拿大現在女單方麵的主要的問題是，自己國內選手水平太次了，捧不起來……”

  甄真聽得心生絕望：“所以花滑作為一個歐美項目，我大亞洲就這麽沒排麵？！”

  “也不是，亞洲特別是東亞，還是有國家能有話語權的，”葉賽看她，“就是日本。”

  “美國花滑市場衰落後，現在日本是世界上花滑市場最大的國家，你現在看看花滑賽事的讚助商，基本都是日本企業。日本依靠對花滑賽事的讚助，在花滑裏也有一席之地。日本選手在國際賽場上是不會被可以壓分的，如果真的比不過，那基本就是真的實力真的沒人家強。而且日本在過去的確是有非常輝煌的戰績的，尤其是單人滑方麵，女單曾經連續十年選手上世錦賽領獎台，男單曾經連續十五年在總決賽拿獎牌，現在日本男單還在延續這個記錄。”

  說到這葉賽頓了一下，維特洛娃的分數出來了。

  兩人跟著觀眾抬頭看去，維特洛娃的短節目分數83.21，其中她的PCS已經達到35分，基本就是頂尖選手而且是老將的水準。

  “看見了沒，節目內容分35分，你要知道，節目內容分是需要選手一點一點熬上來的，對其他國家的選手來說，她們需要很多場的比賽，很多次好的發揮才能熬到這個分數。但對俄羅斯選手來說不需要這個等待的過程。她們可能僅僅是一場比賽PCS就從二線升到一線，哪怕出初出茅廬的新人，分數也能跟多年磨練的老將平起平坐。”

  “你很難說這是公平的，至少我說不出口。其他選手一點一點讓節目精益求精，可能僅僅是一個失誤就讓PCS一夜回到解放前。但是這些女孩卻沒有這些顧慮，她們用一套可以稱之為粗糙的節目，就輕而易舉的趕超前輩們多年的努力。這也是我不喜歡斯捷潘的地方，也是我不喜歡格蕾的地方。明明可以讓女孩們做的更好，明明可以呈現出更精彩的節目，卻偏偏用這樣粗製濫造的作品來拿冠軍，這是態度問題。我甚至覺得是對宋顏寧這類選手的侮辱。”

  葉賽的話一句一句敲進甄真心裏，就在葉賽說話的時候，宋顏寧登場了。

  宋顏寧換了一套表演服，從之前的香檳色純色表演服換成了一件銀白色，樣式倒是差不多，一樣的低腰流蘇裙，小露後背和香肩。

  宋顏寧一開始沒打算換，但陳宇軒給她提前寄來了，每次宋顏寧首場比賽陳宇軒都是要看的，她覺得上件香檳色亮度太高，宋顏寧太白了跟衣服不大襯，野性不足又掩蓋了宋顏寧一貫的優雅。

  宋顏寧覺得陳宇軒好嚴苛，明明上件衣服也沒人說不好……

  新的銀白色表演服讓宋顏寧看起來清爽俏皮了不少，而且她的白皙跟衣服相比竟然不落下風，越發顯得皮膚晶瑩剔透，宋顏寧也換了銀白色的極簡的發箍——她現在手裏有珠寶代言，發箍是讚助的，上麵的碎鑽貨真價實，很有質感，跟衣服很般配。

  葉賽和甄真也不說話了，齊齊的坐起來開始看比賽。

  宋顏寧看起來很平靜，在壓軸出場的此刻，宋顏寧似乎全然沒收到前麵選手的影響。甚至於在音樂響起的前夕，她還露出了一絲淺笑。

  這一絲淺笑映在屏幕上，20歲的宋顏寧在此刻綻放的自信和華美讓所有人都意識到，她是這次冰場上獨一無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