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話多累啊。”賀郎中不滿地道。

  “沒事，我聽得見。”喬嶼道，背對著賀郎中，旋即輕微咳起嗽來。

  “這事情說來話有些長。”賀郎中陷入回憶，“許多許多年前，我剛入太醫院不久曾給一有錢人家的夫人看病，那夫人年方十八，正是妙齡，長得極美，說話輕聲細語的，很溫和，我給她診出喜脈，她很高興，賞了我不少銀子，我不是個好色之徒，可看著她的臉不禁有些著迷。

  沒過多久，她夫君與她公公的丫頭私通，按理罪不至死，他們又是那樣的人家，更不至於死罪，可她公公為了名譽、官途，竟把自己親兒子給治了死罪。

  陡然之間那位夫人便成了寡婦，還是人人嫌棄，人人厭惡的寡婦，家裏所有人都避著她、排斥她，甚至折磨她，她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隻能一忍再忍，好不容易忍到快生的那一日，家裏卻沒人給她請太醫，都置若罔聞。

  她隻好讓她的丫頭帶著她的陪嫁求到我府上，我從未給人接過生，隻是聽父親說起過，可經不住那丫頭一個勁地哭求，心一軟便去了我去了沒多久，她公公身邊的內侍也來了，一定是知道她要生的事情，想知道她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她身子骨太脆弱，生了許久才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下來，是個男孩，大概因為她懷孩子期間沒養好，那孩子很瘦弱，奄奄一息的樣子，阿午看了那孩子一眼，立馬跑去給他主子報信。

  他一走，你娘便求我，求我把你帶走，說你呆在那裏隻有死路一條，我很猶豫，你爺爺權傾天下，我不敢忤逆他，不敢參與他的家事，怕他責罰我，甚至讓我全家賠命。你娘看出了我的猶豫，淡淡地笑了笑說是她自私了，沒有替我考慮過，給了我點賞銀，讓我走，我沒收她的銀子，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便走了。

  後來，我聽人說你娘死了，臨死前曾偷偷溜出府，把你放在一隻小船上，讓你順流漂走。她剛生完孩子不多久，身子那樣的孱弱，是怎樣溜出府把你送出去的，簡直難以想像，把你送走後，你娘又受了不少折磨，最終被活活折磨死。”賀郎中說到這長長地呼了口氣，有些事情即便隔了許多年回憶起來仍就是痛的。

  “她既已溜出府，為何不和我一同走？”喬嶼問，黑暗中看不清楚他臉上的神情，更何況他是背對著賀郎中的，隻覺得他的背影有些沉。

  “她身子那麽弱，走不了多少路，如果和你一同走，最終誰都逃不了，而回到府中還可以與那些人周旋一些時間，讓你更多些活下去的機會。”賀郎中道。

  喬嶼沉默，良久，賀郎中看見他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顯然他哭了，根本無法抑製的，那是他的娘啊，這麽多年他一直埋怨她棄了他，卻不知道她為了他連命都搭了進去。

  “你娘死了沒多久，那些人便開始毒打她的丫頭，她最終沒挨住，交待了你的去向，那些人便順著那條河去找你。我也悄悄去找過，得知你娘死了，每日午夜夢回，我總想起她懇求我帶你走的目光，久久無法入眠，我很後悔，很自責，我怎麽那樣的怯懦？那樣的無能？如果我那時幫你娘一把，或許她就不會落得那樣……那樣慘的一個結局！”說到這，賀郎中的聲音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