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黃昏。

  暮輝還未完全抹過長安城的牆頭，城中有些地方就已經掌上了燈籠。

  立秋之後的長安有些涼，風起時暖意盡散。

  皇城東麵的城門叫做龍陽門，漆紅厚重的大門上雕刻著九條天龍，寓意日出東方，蓋世獨尊。

  龍陽門前有一條寬敞的主街，一直連接著出長安的城門，是長安城的四大主街之一。

  今日這條主街上並不是很熱鬧，和往常的繁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連走在街上的百姓也是匆匆而過，似乎是在躲避著什麽一樣。

  百姓們知道今晚押送虎妖前往神月國的囚車就在龍陽門駛出。

  當然讓這條街在今晚變的如此安靜的原因並非今晚有囚車駛過，而是因為今晚將會有人劫囚車。

  這個消息是有人在兩日前故意放出來的，到今晚已是傳的滿城風雨，不論真假都必將引起重視。

  將虎妖送到神月國是聖皇親自下令，沒有誰敢想象竟然真的有人敢違抗聖命。

  同時大家也都很想知道這劫囚車的人到底是誰！

  主街兩旁的酒樓裏坐無缺席，但卻沒有任何推杯換盞的聲音，大家都望著外麵，等待著那個敢劫囚車的人出現。

  龍陽門前的主街旁有一座戲園，今晚唱著一出忠肝義膽的大戲，戲子在台上將人物刻畫的栩栩如生，將聽客們帶入進了義薄雲天的畫麵當中。

  李赫和雲國公坐在二樓獨有的看台上，桌子上擺滿了名貴的吃喝。

  李赫很喜歡今晚的大戲，戲裏麵主要講男人之間的情誼，不過最後也是因為情誼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很襯今晚要發生的事情。

  李赫手指敲著大腿，跟著曲子低聲哼著曲調，他很喜歡聽戲，一直都很喜歡。

  雲國公坐在李赫的對麵，倒是顯得很沉穩。

  李赫喝了一口茶，開口說道：“看來雪瑤妹妹和國公爺對待父皇賜婚的想法不太一樣啊。”

  雲國公皺眉，未語。

  和他們一起來聽戲的人還有雲雪瑤，不過雲雪瑤卻在剛剛離開了，因為他們知道今晚要劫囚車的人是誰。

  說到底，雲雪瑤還是不放心蘇河。

  某間酒樓的二層雅間裏，桌子上火鍋熱氣升騰。

  李文依舊在涮著火鍋，除了鴨血和獸肉，眼裏再無他物。

  歲千秋站在窗前，看著寂靜的長街。

  燕之也在這裏，隻不過身後始終跟著周常信，回到長安以後，燕之始終讓周常信對自己寸步不離。

  李文因為用力撈一塊獸肉將筷子給弄斷了，鄭之和趕緊又遞上了一副新筷子。

  李文拿著新筷子靠在椅子上，吸了一口氣，看向燕之道：“怕死？”

  燕之點了點頭，說道：“但我覺得我應該能比你活的更久一些。”

  李文和燕之對視，隨後兩人皆是哈哈大笑。

  李文撈著火鍋裏的鴨血，吸著鼻子，隨口說道：“蘇河有勇闖龍潭而不死的氣運，但今晚是父皇下的令，而且老師也知道護送囚車的是誰，這是一個死局。”

  歲千秋負手不語，蘇河不能死，在玉璽還不知在哪裏之前，任何和玉璽有關係的人都不能死。

  但蘇河若真到了生死關頭，歲千秋又如何在宮中眾多強者的注視下救走蘇河呢？

  李文忽然笑著道：“或者我們可以再賭一次。”

  歲千秋轉身。

  李文說道：“賭蘇河可以鴻運齊天。”

  在龍陽門前的主街上，有一間畫閣，是韓景蕭平時非常喜歡來的地方。

  今晚韓景蕭帶著池魚一起來了，同她一起賞畫閑談，隻是今晚的池魚沒有多大的興趣，思緒一直飄在遠方。

  最後池魚向韓景蕭告別，準備離開。

  “池魚。”韓景蕭喚了一聲，目光卻始終落在身前的一幅畫上麵，隻是聲音很平，代表著他此刻的心情。

  池魚停下腳步，但卻沒有轉身。

  韓景蕭接著說道：“你該知道他可以了無牽掛，但你不行。”

  韓景蕭說的沒錯，池魚的身後是億萬子民，背負的不隻是自己的兒女情長。

  但池魚最後還是選擇離開了。

  池魚離開不久，柳如白走進了畫閣。

  柳如白問道：“為什麽選擇我。”

  韓景蕭收回目光，說道：“你在意修行，我在意權勢，你在意雲雪瑤，我在意池魚，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們有相同的敵人，自然可以合作。”

  “我不需要。”柳如白話落，轉身便走。

  韓景蕭忽然說道：“我能給你你想要的，而且我知道你到底是誰！”

  柳如白冷眸，眼中劍意繚繞，隨後破體而出，整個畫閣仿佛變成了北冥山的劍獄。

  淩亂的劍意切割著周遭空氣，發出急促的嗡鳴之聲，瞬息之間將韓景蕭身後的那幅畫斬成碎屑。

  韓景蕭絲毫不懼，淡然的道：“紅酥心甘情願為你入魔，但這世上可沒那麽多傻姑娘。”

  紅酥入魔世人皆知，但沒人知道紅酥因何入魔！

  可韓景蕭知道。

  柳如白收回氣勢，仰首閉目，他不可能在這樣的場合下殺韓景蕭，韓景蕭是南州的王，也是聖上現在最需要的人。

  其實韓景蕭說的也沒錯，他們之間的確有著相同的目的，而且韓景蕭有能力給柳如白想要的東西，所以和韓景蕭合作，柳如白絕對沒有壞處。

  柳如白睜開眼睛，說道：“你要我今晚對蘇河出手嗎？”

  “不是今晚。”韓景蕭搖頭。

  柳如白凝眉。

  韓景蕭來到窗前，望著寂靜的主街，說道：“倘若蘇河活過了今晚。”

  柳如白瞳孔微縮，倘若蘇河今晚真的敢來劫囚車，他還能活過今晚嗎？

  韓景蕭深吸一口氣，說實話他也不相信蘇河能活過今晚，但冥冥之中他總是覺得會有變數，讓他坐立難安，所以他才找來了柳如白。

  即使蘇河能活過今晚，那祭祀大典之後呢？

  這個天下還有誰能救得了蘇河？

  畫閣前的街上。

  小荷和千林知寒等在外麵，池魚走出來時衝著兩人緩緩點頭，隨即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主街上。

  今晚不論蘇河麵對怎樣的局麵，隻要他有危險，池魚定會毫不猶豫的出手。

  通寶錢莊的前院中，站著數名強者和客卿。

  嵐堇蓉站在台階上，望著漸漸降臨的夜幕，神色平靜。

  她曾答應過蘇河，也許今晚就是兌現承諾的時候。

  今晚的天機樞卻是出奇的安靜，在大理寺和兵部派出精銳鎮守在龍陽門前時，天機樞的大門始終沒有打開過，就連平時對蘇河極為照拂的易蕭玹也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