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餘隨後離開崖頂，走進菜園，望著一顆長成的白菜，問道：“為何來見我？”

  蘇河皺眉，想起了因他而死的方無塵，愧疚的道：“我殺了一個人。”

  蘇河有困惑，不但影響自己的修行，也影響著自己的心，他需要解惑，所以他找到了三餘。

  方無塵的死讓蘇河感到愧疚，這些時日在他的心裏總有一個聲音在呐喊著，全都是他的錯，不論是睡覺的時候，還是修行的時候，哪怕隻要閉一閉眼睛，方無塵的身影便會不受控製的跳進他的腦海裏，隻有方才站在崖頂時，蘇河閉上眼睛，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和安寧，所以這一刻，蘇河願意相信三餘，相信他能帶自己走出困境。

  三餘繼續往前走，同時問道：“為什麽殺他？”

  “因為要救人。”蘇河又想起了淮柔，凝眉說道。

  蘇河的心裏也清楚，如果方無塵不死，那麽要死的人可能就是淮柔了，這是一個無法兩全的選擇題，就好像易蕭玹之前說的那樣，從自己做出選擇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要有人為此付出生命。

  三餘說道：“在佛家的往生念中，百年是一個輪回，而殺人即是救人，在不同的境像下，救人是對，殺人是錯，亦或者，救人是錯，殺人是對。”

  蘇河聞言，眉頭皺的更深，三餘的話的確很深奧，但細想之下，這些話裏似乎又藏著真理，足以令他信服。

  可不管怎麽說，不管誰對誰錯，不管誰應該為此付出生命，方無塵終究因為自己而死，這是蘇河心中始終過不去的坎兒。

  三餘從水缸裏舀其一瓢水，撒向菜園，說道：“可曾動了殺他的念頭。”

  “沒有。”蘇河搖頭道，他是不想殺方無塵的，又怎會動了殺念，雖然和方無塵接觸的不多，但蘇河知道，方無塵絕對是一個性情剛正的人。

  三餘說道：“殺念和殺人是兩件事，一個由心，一個由身。”

  蘇河說道：“可他始終因我而死。”

  三餘放下水舀，說道：“如果你救了一個善良的人，可日後這個善良的人卻失手殺了另一個善良的人，你會後悔當初救了這個人嗎？”

  蘇河皺眉深思，道理他已經懂了，可總覺得心中還是有些東西放不下似的。

  三餘漆黑的瞳孔望向蘇河，說道：“你的心不淨。”

  蘇河問道：“什麽是心不淨。”

  三餘說道：“殺戮，仇恨，憎厭，苦悔，鬱憂，疾慮，你被很多種情緒牽絆著，便是心不淨。”

  蘇河問道：“敢問大師有何破解之法。”

  三餘沉吟半晌，才從懷中拿出一物。

  此物如珍珠大小，通體呈半渾濁透明之色，表麵有缺口，許是年代久遠所致，又或許是常在地麵摩擦所致，同時若細心觀望，會發現其中有月牙般的東西。

  蘇河看著三餘手裏的東西，詫異道：“這不是溜溜兒嗎！”

  “你認識它。”三餘的臉上同樣閃過一抹詫異，師父也曾說這個東西就叫溜溜兒，而至於師父為什麽知道這東西的名字，是因為師父的師父也是這麽告訴師父的，一代一代的傳承了下來。

  當時三餘覺得這個名字很特別，師父也沒有多做解釋，隻是告訴他說認識這個東西的人就是他的命主。

  蘇河聞言不由揚了揚頭，帶著炫耀之色，心說起止是認識，在玩溜溜兒這方麵他可是行家。

  當初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就曾靠著七顆溜溜兒躲過一次殺身之禍。

  後來從東州護送魔鐵回來，蘇河和雲雪瑤一起經曆了生死，也曾用這顆溜溜兒獲取過一次雲雪瑤的芳心，雖然是轉瞬即逝的，但對於蘇河而言也足夠了。

  而且在自己原來的世界裏，蘇河還曾靠著這個東西贏了不少的零食和那些小女孩的芳心，在那個沒有金錢灌溉的腐臭氣息下的純真年代，彈的一手好溜溜兒是多麽的吸引女孩子的目光啊。

  蘇河想到此處也是不由心中感慨萬分，說起來這東西也應該算是自己的幸運珠了。

  蘇河問道：“對了，你給我看這東西幹什麽啊？”

  “渡你過苦海。”

  三餘盛世美顏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看的蘇河不住的挑眉，在三餘的周圍，蘇河好像看見了這個世間最為純淨的蓮花，入眼一片潔白。

  然後在蓮花中蘇河看到了兩枚古樸的銅錢，在三餘的手上燁燁生輝。

  那是太歲錢，傳聞上古時期有一個叫太歲的人，一身修為幾近通神，當時的太歲就是憑借著手裏的兩枚銅錢，判生死，通萬界，掌輪回。

  兩枚銅錢落至地麵，好像落進了水裏，發出兩聲脆響過後，蘇河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隨後光明不再，入眼的滿是晦色和荊棘。

  在這片晦色的時空下，蘇河看到了好多人好多事，不同的畫麵在自己的眼前快速閃過。

  在這些畫麵裏，蘇河看到了天宮裏的那座屍坑，天上五顆靈珠齊耀，無數生靈被黑雲下的一雙大手扔進屍坑之中，哀嚎聲此起彼伏，震懾心神。

  蘇河又看到了雲千帆，以上蒼之力將自己推入萬丈深淵，以及方無塵站在那條街巷裏目光直視著自己。

  蘇河還看到了自己的母親，隻不過此時的燕傾城不再那般慈祥，入目滿是陰冷，在自己的周身圍繞盤旋，一直都在問有沒有幫她完成自己的複國夙願。

  蘇河的腦袋開始劇烈疼痛，閉上眼睛捂著腦袋，不知該如何回答自己的母親。

  隨後蘇河又看到了坐在一座塔中的池魚的背影，看到了躺在自己懷中的青花，也看到了坐在花轎中身穿嫁衣的雲雪瑤。

  一幕幕熟悉的、陌生的、已經發生過的、或是尚未發生過的畫麵從自己的身邊快速閃過，令蘇河點頭疼痛欲裂，眼看蘇河便要難以承受，自爆而亡。

  這時，烏雲之下一抹金光普照。

  蘇河看到一隻纖白的手自烏雲上伸出，將自己拉回了現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