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景蕭不解，問道：“為何？”

  三餘雙手合十，說道：“救它隻會讓它更加痛苦，殺了它，反而是一種解脫。”

  韓景蕭質疑道：“可禪語上說殺生是不淨業，是要受因果輪回報應的。”

  三餘說道：“殺生也是度化的一種方式，苦難在人心，世人是看不到的，所以體會才顯得尤為重要。”

  韓景蕭低頭，陷入沉思，他自小無法修行，便喜鑽習佛法，他認為佛法大乘要勝過道法千萬。

  而韓景蕭從研習佛法開始，至今已有二十幾載的光景，他自認為自己在佛法的造詣上以至小乘，甚至是中乘，可今日在與三餘交談佛法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還記得剛才的幻境嗎？”

  三餘的聲音再度傳來，韓景蕭緩緩抬頭，看向對方。

  三餘說道：“你想什麽，你的心裏就會出現什麽。”

  韓景蕭問道：“所以那也算是因果報應嗎？”

  三餘搖了搖頭，說道：“是虛妄。”

  “虛妄？”韓景蕭口中喃喃，虛妄這個詞他曾在佛經中見到過，傳聞中有人說苦海的彼岸是上善，但也有人說苦海的彼岸是虛妄，而這個典故解釋過來就是三餘方才所說的每個人看見什麽，心裏便會出現什麽，所以這個世上通往終點的路不會隻有一條，而每一件事也不會隻有一個結果。

  三餘雙手合十，輕念佛號道：“眼為明，思所變，看到什麽便認定什麽，眾生如此。”

  韓景蕭說道：“韓某還是不懂。”

  這時池塘中爬出一隻螃蟹，它的鉗肢中夾著一條小魚，那條小魚還在撲騰著，顯然沒有死去，如果重新放回水裏，它依舊能活過來。

  但這條小魚此刻整備螃蟹緊緊夾著，顯然留給它的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等待死亡。

  “現在呢？”三餘伸手指著那條小魚，開口問道。

  韓景蕭凝眉沉思，然後說道：“我還是會選擇救它。”

  三餘這次沒有言語，而是雙掌合十，安靜等待。

  韓景蕭也未再言語，而是跟隨三餘的目光，望著那隻螃蟹的去向。

  螃蟹爬出池塘後，緩慢的爬行在濕潤的沙土上，在池塘的不遠處，一片綠草之下有一個很小的水坑，裏麵有幾隻很小的螃蟹，那些應該就是這隻螃蟹生下來的幼崽。

  而這隻螃蟹之所以從池塘中抓魚，就是為了給自己的孩子吃。

  也是直到此刻，韓景蕭才看明白事情的原委，如果韓景蕭剛才真的救下了那隻魚，結果就是魚雖活了，但那些螃蟹幼崽恐怕就會死了。

  所以究竟是舍一救二，還是舍二救一，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就如同現如今這紛亂的天下大勢，又何嚐不是這樣的呢！

  “大師。”韓景蕭抬起頭。

  “每個人出現的時機很重要。”三餘輕念佛號。

  韓景蕭說道：“佛經上講求度化眾生，而我為眾生，大師為何不肯幫幫我呢！”

  三餘說道：“你不是我的命主。”

  韓景蕭眼神微眯。

  菜園中憑空出現一陣風，仿若海上的海浪，吹拂而來。

  風中出現了一把劍，它叫鯨落。

  三餘雙手合十，緩緩閉上眼睛，神色無動。

  逍遙手持鯨落，直奔三餘的眉心，眼中帶著殺意。

  良久。

  風停。

  雲聚。

  晴空如畫。

  韓景蕭揮手，逍遙收劍而立。

  韓景蕭看向三餘，作揖道：“叨擾了。”

  韓景蕭離開後，三餘站在山崖邊，靜靜眺望著。

  小僧挑著水一邊澆著菜園，一邊問道：“師父，你在等的人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啊。”

  三餘仰首，蔚藍的天際上不染凡塵。

  三餘在想，經文裏的那個人應該就是如此模樣吧！

  韓景蕭帶著逍遙離開無光寺時，正好沈星辰剛入無光寺。

  兩人擦肩而過，彼此對視一眼，含笑點頭。

  走在寬敞的山路上，韓景蕭的神色始終沒有變化，很平靜，平靜之中又好像帶著些風浪。

  逍遙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麵，不敢有任何異樣的舉動，他了解自家少爺，知道自家少爺現在心情，所以他才會表現的如此。

  很多年前，在南州曾有一方勢力違背了韓景蕭的心意，當時韓景蕭就是這樣的表情，結果不過月餘，那個勢力便在整個南州除名了。

  那勢力當時在南州很有名氣，根基也很少，但卻直接被連根拔起，這在當時的南州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也是從那時開始，沒有誰再敢輕視當時也有弱冠之年的韓景蕭了。

  韓景蕭忽然停下，站在山路旁，望著眼前翠綠的山林，雙手背負。

  逍遙也停下，安靜的站在一旁，同時注意著周圍，他感受到有人在跟著他們，這一路一直在跟著，不過那些人的境界似乎並不高，所以逍遙才沒有在意。

  韓景蕭呼出一口氣，說道：“逍遙。”

  “少爺。”逍遙上前兩步。

  韓景蕭說道：“你知道策嗎？”

  逍遙尋思半天，最終搖頭，他隻懂劍，除此之外的一切事物都是一竅不通。

  韓景蕭似乎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忽而露出笑意，說道：“為我所用，不為他用，上策，不為我用，不為他用，中策，不為我用，為他用，乃是下策。”

  逍遙聽懂了韓景蕭這句話的表現意思，也知道自己少爺口中的那個人就是三餘。

  “若是下策呢。”逍遙問道。

  “殺。”韓景蕭說道。

  逍遙手腕輕震，林間鳥獸驚散。

  韓景蕭拍了拍逍遙的肩膀，示意無需如此，即使要殺，也不是現在，畢竟三餘此人能否為他所用還是未知，隻是不是下策那韓景蕭是會選擇放三餘一條生路的。

  韓景蕭很惜才，像三餘這樣的天下大智者，殺了實在是太可惜。

  “哦，對了，剛才那個人，去查一下。”韓景蕭抬起手，腦海裏回想著方才在無光寺正門遇見的沈星辰，對著逍遙吩咐道。

  雖然和沈星辰僅有一麵之緣，但韓景蕭依舊能夠看出來此人並不簡單，也讓韓景蕭對沈星辰這個人產生了些興趣，而且沈星辰也去了太常寺，那想必應該就是見三餘的，如果真的出現了韓景蕭所預言的下策，那還是知己知彼更好一些。

  “現在？”逍遙皺眉問道。

  “嗯。”韓景蕭點頭，他做事向來不喜拖遝，就像他現在很想去雀樓見一見池魚姑娘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