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皆是猶如箭在弦上，鳳尾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母後，哥哥，別吵了。”

  “你父皇當年也口口聲聲說愛我，可卻為了那個女人的死難以自拔，竟生生跳進了輪回。他可是天帝！天界唯一的主宰，這普天之下的生靈都看著。我又能如何？我隻能向天界眾神宣布他是下凡曆劫！”天後聲嘶力竭，雙目通紅。

  這天上也好不過人間，做這人上人，便不能有任何喜怒哀懼。

  “母後！”韶華言語中帶著哭腔，他從沒想過這一切會變成這樣。

  “好了，多說無益，反正那賤女人永遠都不會重生了。”天後站起身準備離開。

  這話讓韶華怔住了，他不禁疾走幾步擋住天後的去路，“母後，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天後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開口，“自然是字麵上的意思，我毀了她的元神，她永遠都別想重生。”說完，推開擋路的韶華徑直離開了。

  空蕩蕩的淩霄寶殿隻剩下韶華跟鳳尾兩個人。

  她自小就跟在韶華的屁股後麵，這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從未像今天這般失落。

  “哥哥。”她開口喚韶華，伸手想要抓他的衣袖。

  被一直沉默的韶華猛然甩開了，他怒目而視麵前的人，“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是嗎？”

  鳳尾不知如何作答，當年母後做這些的時候確實背著兩人，隻是無意之間偷聽到一些。那時年幼並不懂得事情的好與賴，自然是幫不上一點忙。

  加之母後用池雍做威脅，如果鳳尾將這件事告訴韶華，便一生都不讓池雍進天界。

  當下，不曉世事的鳳尾看來，這便是最大的一件事，便默許了母親的行為。

  “哥哥，你聽我說……”

  “原來你一直都知道！”韶華雙目通紅，接連被最親近的母親和妹妹背叛讓他身心俱疲，“大約這天上就隻有我這麽一個傻子，竟然以為青鸞負了我！”

  “哥哥，青鸞姐原本就應該嫁給你的，是她毀約在先。”

  “那你們就可以草菅人命？還是說因為她是父皇心愛女人的孩子！”

  鳳尾百口莫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韶華雙目無神，頹然轉身，踉蹌地走出大殿。

  平生頭一次覺得這天界百無聊賴地很，處處都是虛偽，處處都是算計，真應了龍焱所說的那句話。天上的人都是偽君子，自詡仁義道德便殺人於無形。

  竟毫不知覺走到隴西宮前，自從青鸞逝去之後，他便再沒來過這寢宮。

  這裏原本是留給他們二人成婚之後所住的宮殿，卻沒想到兩人卻情斷於此。

  青鸞的聲音猶在耳邊，當他身披戰甲滿身鮮血地出現在這裏的時候，她跪坐在地雙眼通紅。

  “你去找他了？”

  “龍焱已經伏法，現押在天牢裏，等候發落。”

  “等候發落……”青鸞重複著，不禁發出一連串的笑聲，眼淚模糊了雙眼。

  “到這個時候，你心裏還想著他！要怎麽樣，你才能徹徹底底忘記那個罪人？”

  青鸞的目光緩緩投向這邊，眼中隻餘恨意，“永遠都不可能！”

  “你真是瘋了！”韶華痛心疾首地說，轉身欲離開。

  “在我看來，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天神比他還髒！”

  韶華沒有回頭，隻停滯片刻，複又邁開腳步。

  “韶華，你放我出去！我恨你！”

  隻是在當時的韶華看來，隻要能將她留在身邊，有漫長的歲月足以消磨青鸞對他的恨意。造化弄人，他以為能共度的那些時日就那樣從指尖溜走了。

  無數個夜晚，他將自己困在夢境中。

  那個與他青梅竹馬的女子笑容明媚，她的目光中隻有采不完的草藥和他。

  “我父王說，我們定了娃娃親。”

  年幼的韶華雖然嘴上不說，但耳朵燒得通紅。

  “成親是什麽東西？像這草藥一樣香嗎？”

  韶華也不懂，但大抵應該是不錯的事情，父皇和母後不就成了親，看起來相敬如賓讓天界眾神豔羨。

  “或許比這草藥還香。”韶華奶聲奶氣篤定地開口。

  “那青鸞要成親，青鸞要和韶華成親，這樣每天的日子都像草藥一樣香甜。”

  她抓著韶華的手，竟高興地露了真身。

  “瞧你，道行這樣淺，在幾日考試一定會讓先生罰得。”

  青鸞眨巴著大眼睛，笑得燦爛，“不會的，韶華有辦法不讓青鸞受罰。再說我已經有了夫婿，學那些又有什麽用！”

  韶華拿她沒辦法，抬頭輕敲她的額頭，“跟誰學得這樣不害臊。”

  青鸞坐下來，兩隻腳不斷踢騰著，“這天上地下誰不知道韶華是我的，量她們沒人敢跟我搶！”

  彼時年幼的青鸞帶著炫耀的口吻，仿佛擁有韶華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可這回憶短暫，在永恒的生命中猶如白駒過隙，竟激不起一點波浪。

  “韶華，你這份情我盛不下。”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青鸞有些作難，但最終還是開了口，“我有了愛的人，我想跟他共度餘生。”

  她望著韶華的眼睛真摯。

  韶華伸手想要牽她的手，被青鸞幾不可見地躲開了，“這件事我會跟父王說清楚，還請你跟天帝說一下。”

  韶華懸空的手寂寞地落下來，他的心漸漸硬起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已經訂了親，我自然是不會毀約的，我不會跟父皇說這件事，今日你說得話我也權當沒有聽到。”

  說完韶華轉身就要離開。

  “你真得要這樣嗎？即便我心裏住著另一個人？”

  周身發麻，韶華緊握雙拳快步離開。

  當下他便發誓，無論如何，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要把青鸞留在身邊。

  站在隴西宮，韶華緩步走到案幾前，桌上紙張整整齊齊疊放在一起。

  上麵是雋秀的蠅頭隸書，皆是龍焱的名字。

  當下韶華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垂著頭，“如果早知是今日的局麵，我定然從一開始就放你走！”話語間是他抖動的雙肩和不易察覺地淚水。

  淚水滴落，將紙張沾濕，墨色暈開，字跡變得醜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