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雍還是沒開口，他轉身側目就看到站在身邊的鳳尾。

  她還是一如當年般美麗，隻是眉宇間多了一分愁思和成熟。

  見池雍沒有反應，鳳尾不禁有些急了，“我真是搞不懂，當年的事情分明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為什麽要站出來替她人受過？”

  “她是我徒兒，徒弟犯錯，我這個師傅怎麽開罪地了。”池雍淡然開口。

  “話雖這樣講，可當年她執迷不悟，你曾幾次勸諫她都毫無所獲。她被那人迷了心竅，你又能如何挽救得了！”

  鳳尾心中不忿，想她乃是九天之上的公主，受萬人敬仰。

  卻因為眼前的男人，打破當年的誓言，不惜拉下臉麵來懇求他離開。

  “你一個上仙偏偏要呆在這終年不見天日的冥界之中，真得就是為了替你的好徒兒贖罪嗎？”鳳尾頓時滿臉淚水，“當年有人就對我說，你之所以自請進入冥界承擔這渡魂的差事，為得是私情。”

  她目光炯炯地看著池雍，眼前這個性格清冷，當年讓他一見傾心難以忘卻的男人。卻著實折磨了她太多年，最初他來冥界的那些年頭，鳳尾也不斷出現在冥界。

  她苦口婆心地勸說，甚至祈求父皇原諒池雍。

  鳳尾直到現在都記得，天帝當年對她說，“去往冥界並非是帝君的意思，那乃是池雍自己的意願。天界和仙界都無意讓他這樣做。”

  “父皇，我不信！”

  “信與不信，你去問他便是了。”

  於是千餘年前鳳尾下冥界質問池雍，他倒也幹脆，斬釘截鐵地表示這件事跟天界和仙界沒有任何關係，他自願負荊請罪來冥界當差。

  那時的鳳尾憤然，她當即毀了冥界所有花卉。

  鳳尾本就是花神，這一舉動自然是觸犯了天規。這讓天帝頭痛不已，罰她做補救後五百年不能再出天界。

  這才有了冥界萬畝彼岸花，她以鳳尾比喻自己和池雍。

  卻在這次的席間聽聞，池雍之所以會自願留在冥界是為了等一個人。

  聽到鳳尾的話，池雍也略有遲疑。

  “旁人都說，你之所以留在冥界是為了你轉世投胎的妻子。”鳳尾說完這話，緊緊咬著下唇，目光含淚不知所以。

  鳳尾可從不知道，池雍也曾經有過妻室，有過相愛之人。

  池雍給她的印象總是冷冰冰的，這樣的人又是怎樣與心愛的人相處的？那常常是鳳尾幻想的事情，可如今在知道池雍與另外的女人那般親昵相處，她有些受不住了。

  “我可從不知你曾有過妻子！”

  “有過。”這一次，池雍終於開了口，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身旁的人。

  隻一眼就看到鳳尾滑落眼角的淚水。

  “我也並非一早就是上仙，我本是凡人與妻子青梅竹馬，兩情相悅。隻是在生產之時流血身亡，當年是聽聞修仙能令人起死回生。這才有了今日的我。”池雍的話語還是一如平常般冷淡。

  但是聽在鳳尾的心中卻有千斤重，“我不信！我不信！”

  “公主信不信，事實都是如此。我所聽到的傳聞並沒有錯，當年之所以會自請來到冥界，除了替我那不肖的徒弟定罪之外，剩下就是查到她的亡魂所在。”

  鳳尾難以置信，“她都已經死了，就算活著也是另外一個人。你在冥界這些年，生死輪回之事難道還不清楚嗎？”

  滄溟再次沉默，鳳尾說得沒錯。

  亡魂墮入輪回，投胎重生之後便不再是先前的人。命運會為每個人鑄造不同的命格，或許你曾是萬人敬仰的帝王，但下一世也可能會淪為街頭的乞丐。

  命運不會偏袒任何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人。

  “我看你簡直是瘋了！”鳳尾做著最後的總結，“到如今，你還想著讓她起死回生不成！”

  滄溟不肯開口，如果他的心中沒有這樣的打算，恐怕幾百年前就會離開冥界，又怎麽會在這裏虛耗。

  “起死回生那可是改天逆命的大事，從古至今就沒有人成功過，就算成功那是逆了輪回的事情，是要受到天譴的！”見他仍是沒有任何反應，鳳尾不斷搖著頭。

  “那我呢？我一片癡心付給你近千年，你可曾想過我的感受？”

  “你我不同，你值得被更好的人許一生。”

  “可我隻想要你！我誰也不要，在我看來，你就是那最好的良人。”鳳尾上前拉扯池雍的袖子，“答應我，忘掉她。”

  她抽噎著，“隻要你答應我忘掉她，我就跟父皇和母後求情，準許你離開冥界。你陪我在天上，我們四季為六界播種鮮花。如果你不喜歡，你隻要待在府中等著我便好了……”

  鳳尾還想說什麽，卻被滄溟隔開了，“公主，請回吧。下官店中還有些事，就先走一步了。”

  說完竟不管痛哭流涕的鳳尾，徑直離開了。

  從殿內走出的天後走出來，“鳳兒。”

  她輕聲喚，鳳尾滿麵淚水地回頭，“母後！”

  天後走到她近旁，將她摟進懷中，“沒事，一切都會過去的。”

  “可是，為什麽我的心這麽疼？母後，我隻想要他，哪怕他並不愛我。”

  天後不禁蹙眉，“風兒你還小，跟一個不愛的人過一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忘了他吧。”

  隨之就是鳳尾的抽噎聲。

  池雍的腳步很快，生了風一般地向解憂湯店走。

  這已經有多少年了，不曾有人在他麵前提過這件事，提過那個人。他差那麽一點就要忘記，心中那人的名字和模樣了。

  放棄了嗎？這千餘年以來，池雍一直翻閱著經手亡魂的資料，卻再沒見過那人。

  他不明白，那般善良的人，為什麽千餘年都不曾重生？還是說，從一開始她就已經魂飛魄散了，這天地間，這整個六界都沒了她的蹤影。

  哪怕一絲一毫都沒有了？每次想到這裏，池雍毫無波瀾的內心都像江水一般翻騰。

  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池雍寧可隨她一起去了，也好過在這恒久的生命中獨自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