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葉染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擔架之上，被兩個人抬著，晃晃悠悠，正走在山路中，他們是誰，要帶自己去哪裏，藍貝兒在哪？想到這，他騰的一下坐了起來。

  “小兄弟，你別動”，他這一翻身，把抬擔架的兩個人嚇了一跳，趕緊將擔架放下來：“小兄弟，你醒了？”

  葉染站了起來，摸了摸疼痛的後腦勺，才發現站在懸崖峭壁上的一條羊腸小道上，前後都是人，順著小道彎彎的排成了長長的一隊，正在緩慢的行進。

  “怎麽回事，怎麽停下來了？”有士兵大聲的責問。

  “小兄弟，快走”，那兩人其中一人拉了他，另一人扛了擔架，跟上麵前的腳步，在小道上小心向前。

  葉染看他們都穿著囚服，有點明白了，大概是官兵押著囚犯要去到什麽地方，自己被抓了，恐怕也要被當成囚犯了。

  “這位大哥，咱們這是要去哪裏？”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不停的走，恐怕要拉去幹苦力了。”

  “那咱們離夾溝村有多遠了？”

  “咱們抬著你已經走了兩天了，估計至少有一百裏了吧，小兄弟，你是夾溝村的人？”

  葉染前後看了看，見最近的一個士兵離自己也至少隔著十來個人：“我老家小橋鎮的，到處躲避逃難，逃到了夾溝村，沒想到還是沒躲過。”

  “唉”，那人歎了口氣：“國家沒了，人民自然遭殃，真不知道這苦難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已經受夠了。”

  葉染：“看你們穿這衣服，都是從牢裏被拉出來的吧？”

  那人：“我們是從大雲縣城的大牢裏給選出來的，你看都是年輕力壯的，估計就是去哪裏幹苦力。”

  葉染也微微歎了口氣：“咱這命運總有改變的一天，兩位大哥，謝謝你們抬了我一路，我叫葉染，請教你們尊姓大名。”

  前麵一人道：“我叫張六百，他叫李一千。”

  葉染差點笑出來：“怎麽……你們這名字取得好有趣，有什麽講究嗎？”

  張六百：“我們是一個村的鄰居，他爹和我爹以前是戰友，都在一起當兵，在前線與南涼作戰，咱們爹年輕的時候也是血氣方剛，就打賭誰殺的敵人多，結果到他們解甲歸田的時候，我爹一共殺了六百敵人，他爹一共殺了一千敵人，所以後來生了我們，我就叫張六百了，他就叫李一千了。”

  葉染：“好名字，好爹。”

  張六百歎了口氣：“好爹有什麽用啊，他倆年紀都一大把了還不安分，敵軍打到我們家鄉的時候，兩個人居然占著山口阻擊人家一萬軍馬，被砍成肉末了。”

  葉染聽了，不禁覺得難過，眼圈有點發紅：“還是好爹。”

  李一千：“對，永遠都是好爹。”

  一行二百多人又走了兩天，越走山越高，越走越荒涼，算算距離，恐怕離大雲縣城有三百裏了，終於到了目的地，在那深山大溝之中，又是另外一個世界。

  兩百名囚犯被趕到了一處集中營中，統一換了服裝，每個人發了一套腳鐐，被強製在腳踝處戴好了，那名都尉站在大家麵前開始統一訓話：“各位，這個地方沒有地名，你們無需知道到了哪裏，你們隻需要老老實實幹活就行了，由於你們都是新人，所以你們的任務就是進洞挖礦石，每天日出上工，日落歇息，一日三餐有保障，受傷病倒有保障，表現好的，會提拔出來做小隊長，或者安排去做更輕鬆一些的事務，希望你們每一個人都好好表現。但是，我醜話也說在前頭，這個地方四麵都被堵死了的，設有陷阱無數，不要妄圖逃跑，隻要敢跑，就算運氣好不死在陷阱裏，也會被抓回來處死，大家聽清楚了嗎？”

  人群一片寂靜，沒有人回應，那都尉好像見怪不怪了：“我知道你們才來都不習慣，多的話我就不囉嗦了，我叫莊正，你們叫我莊都尉就行了，今天你們就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分組進洞，有小隊長帶著你們，大家努力吧。”

  莊正話說完，抬腿就要走人，有人問道：“莊都尉，咱們要幹多久？”

  他停下腳步：“表現好，一兩年就可以回去了，小夥子們，加油幹吧。”

  隨著莊都尉的離去，二百人又被趕回了集中營，漸漸的天色接近黃昏，勞作的人收工了，隻見大群小群帶著腳鐐的人，滿身疲憊的走了回來，一個個蔫搭搭的，渾身髒兮兮，有的頭上還流血，有的手上傷痕累累，有的戴腳鐐的地方鮮血淋漓。

  二百人趴在窗口看著他們，鴉雀無聲，那些人走到一排露天的水槽跟前，一隊士兵正守候著他們，見他們來了，一個挨著一個的脫去腳鐐，脫光了衣服，站到水槽下麵，上麵開始放水，“嘩啦啦”的涼水往下衝。

  “天哪，是冷水”，有人打著寒顫，這大冬天的洗冷水澡，想想都可怕。那水槽下麵洗澡的人有的咬緊牙關，有的神態自若，也有的大呼小叫，皮膚變得通紅，渾身冒著熱氣，洗完了之後，走到另一頭，換上幹衣服，重新被戴上腳鐐，各回各的營地，等待晚餐的到來。而那水槽下麵，又接著換第二批洗澡的人，大家又看了一遍。

  葉染不知道看人家洗澡看了多久了，反正最後全都洗完了，一群女人，大概二十多個，從一個屋子裏出來了，挎著籃子，拖著水桶，收拾了衣服褲子，準備拿去清洗。

  集中營裏開始有人說話了，大家議論紛紛，看樣子這裏的日子決不會那麽輕鬆的。葉染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陷入如此的困境，跟藍貝兒和藍鶴又跑散了，這要什麽時候才能出去，什麽時候才能到西秦，什麽時候才能完成大事，他突然覺得一片迷茫，前途實在艱難。

  “哐當”，大門被打開了，一隊士兵列隊站在集中營的門口，戒備森嚴，另外有十個士兵抬了五個大木桶進來了，往地上一放，頓時一股蒸饃的香味鑽進了大家的鼻孔，大家才覺得饑腸咕嚕了。

  莊正又來了，他大聲喊道：“安靜，現在發餐具和晚餐，每人一個碗，按名字前來領取，一個個來，不許哄搶，不許插隊，違者一律重罰，現在，開始點名。”

  一名士兵捧著本子走出來，開始念名字：“張六百。”

  張六百趕緊跑出去，那士兵看了看他：“以後念到名字都要回答‘到’，聽明白了嗎。”

  張六百點頭：“聽明白了。”

  “好”，那士兵又叫了一聲：“張六百。”

  “到”，張六百回答得很響亮。

  “嗯，不錯，領餐具和晚餐。”

  “謝謝長官”，張六百走過去領了碗，那些當兵的給他舀了一碗粥，發了五個大蒸饃，他端著回去了。

  “李一千。”

  “到。”

  ……

  那士兵念來念去，怎麽也念不到葉染的名字，結果每個人都吃上飯了，就他還什麽都沒吃成，他以為自己還在後麵，但那些士兵開始收拾木桶，準備要離開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站了出去：“長官。”

  莊正回頭看了看他：“哦，我還把你忘了，你昏迷未醒，來不及問你名字”，他轉頭對那點名的士兵道：“給他登記一下，發餐具晚餐。”

  那士兵走到他跟前：“姓名。”

  “葉染。”

  “性別。”

  “……男。”

  “年齡。”

  “十七。”

  “家庭住址。”

  “小橋鎮。”

  “職業。”

  “……學生。”

  “父親姓名，職業。”

  “葉有知，教書先生。”

  “母親姓名，職業。”

  “顏若蘭，家庭婦女。”

  “兄弟姐妹姓名，職業。”

  “……沒兄弟姐妹。”

  “爺爺姓名，職業。”

  “葉傳鴻，教書先生。”

  “奶奶姓名，職業。”

  “姓名不知道，家庭婦女。”

  “外公姓名，職業。”

  “沒見過，大概務農。”

  “外婆姓名，職業。”

  “沒見過，大概務農。”

  “有沒有婚配？”

  “沒有。”

  “有沒有親朋好友從軍？”

  “沒有。”

  “有沒有親朋好友從商？”

  “沒有。”

  “有沒有親朋好友為官？”

  “沒有。”

  “對涼國有沒有怨恨？”

  “……沒有。”

  “有沒有涼國的朋友？”

  “……”，葉染猶豫了一下，東方雪三個字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沒有。”

  “好吧”，那士兵沒完沒了的問話終於完了：“但願你說的都是真的，如果將來發現你說假話，這些都是證據”，他轉身離開：“給他發餐具，發晚餐。”

  葉染終於捧著自己的一碗粥，一根長長的筷子上串了五個蒸饃，回到了張六百和李一千的身邊，他倆都已經吃完了。張六百摸了摸葉染的碗：“都涼了，快吃了吧，明天看來就要開始幹活了。”

  他歎了口氣，雖然餓，但卻沒有胃口，將那蒸饃取下兩個來：“張哥，李哥，我吃不完，你們一人一個。”

  張李二人猶豫了一下，接過了蒸饃，張六百沒舍得下口：“葉老弟，你不吃飽飯怎麽能幹活，我剛才聽你的出生，書香門第，唉，這輩子沒幹過重活吧。”

  葉染勉強笑了笑：“沒事的，沒事的，雖然沒幹過重活，但力氣還是有的，習慣了就好，吃吧，吃吧。”

  張六百小心的將蒸饃揣了起來：“現在不餓，先留著，你趕緊吃吧，大冬天的，吃冷的謹防肚子受不了。”

  飯後，休息了一陣，集中營裏聲音嗡嗡，大家都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外麵士兵又進來了：“時間到了，任何人不許再說話，都睡覺，明天聽鍾聲起床。”

  話剛說完，那士兵便滅了集中營的火炬，頓時一片漆黑，“哐當”一聲，沉重的門被拉上了，外麵傳來了上鎖的聲音。

  等那士兵走遠了之後，葉染趴在窗口上一看，營外每隔五步就有一名士兵站崗，守得嚴嚴實實，想要出去連門都沒有。

  稍微安靜了一會，有人突然想要小便，摸著黑到了一個角落，那裏有一個專門給大家方便的地方，簡陋肮髒，一開始葉染還沒注意到，直到那人一泡尿撒得淅淅沙沙，才聞到有一股臭味飄來。

  他用衣襟遮住了鼻子，強迫自己睡覺，但一時半會哪裏睡得著，整個集中營內都是翻身的聲音，估計好多人都失眠了。

  又過了一陣，突然聽到外麵一聲女人的尖叫，集中營的人趕緊爬起來趴到窗口，借著雪光，模模糊糊的看見一名軍官，好像就是莊都尉，拖了一名女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