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早已預料到一般，段紫謙將秦瑤接住牢牢攬在了懷裏，眼底一片晦暗莫測。

  “阿瑤，對不起。”

  我隻能做這樣的選擇。

  說他自私也好，說他冷血也好，他終究無法眼睜睜看著阿瑤被幻寒蠱折磨，硬生生地疼死。

  ——“段紫謙，阿瑤體內的幻寒蠱原本是離不開蠱王太久的，離開得越久，阿瑤對疼痛的感知就越敏銳，就算是一道輕微的劃痕也能造成極致的痛感。但由於虛家功法相互抵銷的作用，阿瑤前麵那三個月以來沒有什麽知覺，可現在，你也發現了不是嗎？她的痛感正在恢複。”

  ——“因幻寒蠱的作用，阿瑤手上的傷口其實是無法愈合的，而且隻會越來越重，越來越疼，就算她因為虛家功法時日無多，但段紫謙，你忍心她剩下的日子一直被劇痛折磨致死嗎？”

  ——“其實解決的辦法有兩個。一個是讓阿瑤徹底忘了你，愛上我，與我心意相通後結合我們林家的功法雙修，便可解除幻寒蠱，但這個辦法，明顯行不通了。因為她就算失去了記憶，也沒忘記對你的感覺，想必窮盡一生，我也沒辦法與阿瑤心意相通吧？”

  ——“所以，段紫謙，我隻能選擇第二個方法。用我的命，去換阿瑤的命。”

  抓著秦瑤的手，段紫謙輕輕合上眼簾。

  昨日在鳳凰山莊，林世玉所說的一切言猶在耳。

  雖然林世玉有自知之明，知道阿瑤永遠都不可能愛上自己，第一種方法根本不可能成功，但他又何嚐不是下意識就拒絕了第一種提議？

  讓阿瑤忘記他，愛上別人……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陽光與救贖，他無法想像若是自己徹底失去了她，會變成什麽樣子？

  輕吐出一口氣，段紫謙睜開眼將秦瑤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榻上，並細心為她蓋好錦被。

  “阿瑤……”他伸手撩起秦瑤耳邊散落的青絲，低聲輕語：“欠林世玉的，欠林家的，我會傾盡一生償還。這是我的選擇，不是你的選擇，所有後果也由我來承擔。”

  這件事他永遠也不會讓阿瑤知道。

  這也是他與林世玉達成的一致協議。

  隻是他也害怕，萬一阿瑤知道了，想必不會原諒他，也不會原諒她自己……那麽他這段時間能做的，除了盡力隱瞞之外，就是讓阿瑤懷上他們的孩子。有了孩子的牽絆，或許阿瑤多少還有些顧忌。

  忽然，緊閉的木門被輕輕推了開來。

  隨著陽光長驅直入，一道妙曼的身影也緩步而入。

  正是忘川酒館的老板娘緋舞。

  段紫謙並沒有轉頭，目光依舊一瞬不瞬地緊鎖著秦瑤蒼白的容顏，直接就無視了緋舞的存在。

  緋舞倒也不介意，隻是挑眉看了眼秦瑤那纏著厚重紗布的手，又輕輕掃過秦瑤脖頸間那無法掩飾的曖昧痕跡，低笑：“看起來昨夜戰況很激烈嘛，段樓主也太不憐香惜玉了一點。”

  背對著緋舞的段紫謙眼底戾色一現，揮手向後彈指，一縷淩厲的勁風像是長了眼睛般準確地朝緋舞命門疾射而去。

  阿瑤會出現在江南，會被林世玉救走，又何嚐不是有心人的故意安排？

  而這個人，就是緋舞。

  緋舞氣定神閑地側頭一偏，那縷勁風險險擦過她的耳畔，“嘭”的一聲，竟直接就將木門打穿了一個小洞。

  “火氣這麽大啊！”緋舞嘖嘖搖頭，“段樓主，這樣過河拆橋不太好吧，哦，不對，我東西都還沒給你呢，也不算過河拆橋。”微微一頓，她含笑看著段紫謙，“難為我好不容易心血來潮做了一次跑腿送貨的，段樓主這樣待我也未免太狠心無情了些。”

  “東西呢？”段紫謙終於緩緩站起，他轉過身，直視著緋舞，那犀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緋舞一般。

  緋舞聳肩，掌間一翻，手裏已多出了一個藥瓶。

  “東西我自然……”

  話音未落，她手上一空，藥瓶已被人搶了去。

  段紫謙將藥瓶裏的丹藥倒了出來，看著那駭人的血色，眸心一凝，但還是將丹藥塞進了秦瑤的嘴裏。

  “連檢查都不檢查一下，也不怕我在藥裏下毒？”緋舞挑眉。

  “你沒那個閑心做多餘的事。”段紫謙頭也未抬，隻是緊緊盯著秦瑤臉上的變化。

  若是緋舞想對他們不利，早就下手了，不會等到現在。

  “也確實，這藥畢竟是有人用命換來的。”緋舞意有所指。

  段紫謙眸色微微一黯，不由自主伸手握住了秦瑤的手。

  隻是這一次，握在掌心的那隻手竟然漸漸有了溫度，段紫謙一掃眉眼間的鬱色，嗓音微顫：“似乎……起作用了。”

  緋舞一個箭步走到床前，探了探秦瑤的脈搏，又仔細檢查了秦瑤一翻。

  驀地，昏迷的秦瑤突然眉心一擰，驀然睜開了眼睛。

  “阿瑤！”段紫謙心一提，卻見秦瑤瞳孔中竟毫無焦距。

  他伸手就去觸碰秦瑤，卻被緋舞一把拉住。

  “別碰她。”

  段紫謙一愣，秦瑤已經側頭朝床邊吐出一口鮮血。

  “阿瑤！”段紫謙麵色一變，掙開了緋舞的鉗製一把將秦瑤攬在了懷裏。

  秦瑤在他懷中再次暈了過去。

  “怎麽會這樣？”段紫謙眼底殺機一現，抬頭怒視著緋舞。

  緋舞卻是仿若未見，也不知從哪裏變出了一個小玉瓶，打開瓶蓋就將裏麵的藥粉朝剛才秦瑤所吐的那口血撒了下去。

  隻聽“嗤”的一聲，床邊那灘血瞬間冒起了一層紅色的煙霧。

  段紫謙定晴一看，便看到血漬裏有奇怪的物體在瘋狂蠕動著，但隨著煙霧越發濃鬱，那物體也漸漸僵直，最終化為了一灘血水。

  緋舞輕輕吐出了一口氣，“這幻寒蠱總算是解了。”

  段紫謙目光重新落回了秦瑤身上，隻見秦瑤原本蒼白的臉色漸漸有了一絲紅潤，就連原本冰涼的身軀也變得溫暖起來。

  一顆緊提的心終於稍稍放了下來，段紫謙低下頭，在秦瑤眉心輕輕印下一個輕吻。

  “阿瑤，好好睡吧。”

  他重新將秦瑤放回了床榻。

  與此同時，遙遠山間的石室裏，正坐在寒玉床上的南宮清驀然睜開了眼睛。

  “噗——”他張口猛地吐出一口鮮血，眼底晦暗閃爍。

  “居然……解了幻寒蠱……”

  南宮清伸手輕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垂眸卻見自己原本修長白皙的手竟然稚嫩了不少。

  這魔童功的反噬果然不可小覷。

  眸色一沉，他重新閉上了眼睛，強壓下翻滾的思緒，繼續運功療傷。

  溫暖木屋裏，秦瑤依舊在床榻沉睡。

  段紫謙守在床邊，也是一步也未離開，那目光更是緊鎖著秦瑤，就怕錯過什麽。

  “她沒這麽快醒的。”緋舞拉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懶洋洋地靠著，“我估計起碼要明天。”

  段紫謙替秦瑤擦了擦額際的虛汗，這才抬頭看向緋舞，“你究竟有何目的？”

  將阿瑤從南宮清身邊救出來，又將阿瑤帶去江南，甚至安排阿瑤讓林世玉撿回林家……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緋舞安排的。

  “我就是想救阿瑤的命，就這麽簡單，至於怎麽治好，那便是我的事了。”

  當初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能解除幻寒蠱的方法，費了老大的勁才將秦瑤送到了林世玉的麵前。

  一個忘記了前塵，一個心思單純，感情執著濃烈，原以為很容易就能把他們倆湊成一對，卻不想，她低估了秦瑤對段紫謙的感情。

  有時候，愛一個人真的與記憶無關。

  但更讓她沒想到的是，陰差陽錯下，林世玉居然帶著秦瑤來到了千裏迢迢趕來建康城，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