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漸漸被曙光撕開，醒來的段紫謙靜靜地看著身側依舊熟睡的秦瑤，眼底寫滿了溫柔。

  直到此刻，他還仿佛置身於夢境。

  他與阿瑤終於成了真正的夫妻。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他輕撫上她精致的眼眉，他要將所有的這一切都記住，記在眼底，記入心裏。

  秦瑤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裏的是段紫謙那滿臉的寵溺，昨晚……秦瑤臉不禁一紅，“你看夠了沒有？”

  “沒有。”他低下頭，忍不住在她唇上輕啄了一口，看著秦瑤布滿紅暈的臉輕笑，“原來我家阿瑤也有害羞的時候。”

  秦瑤有些紅唇一勾，伸手攬上了段紫謙的脖子，“段紫謙，你可別得了便宜又賣乖，我們該算的賬，該清的債，都要一一算清楚。”秦瑤話語一頓，“我娘她……還好嗎？”

  旖旎的氣氛瞬間被打破了不少，段紫謙點頭，眼底多出了一抹痛色，“她不太好，因為當年受刺激過大，神誌一直不太清醒，總會時不時陷入發狂狀態，見人就殺……但不管她神誌多狂亂，她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對我的恨……”段紫謙伸手輕撫上秦瑤的長發，“她要我付出應有的代價，所以才在我和無雙身上下生死蠱，甚至對我下千媚，隻為了讓我和無雙……”

  “沒想到千媚反倒成全了我們。”秦瑤輕歎，“紫謙，告訴我五年前的真相。我不信，你曾經背叛了霧樓，背叛了我爹……”

  當年他是如何用自己的生命護著她，她都一一看在眼裏，她不相信他真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

  段紫謙卻輕搖了搖頭，原本明亮的雙眸蒙上了一絲暗淡，“阿瑤，對不起。”

  他就算沒有真的背叛霧樓，但他犯下的錯，同樣不可原諒。

  段紫謙的思緒飛回到了多年前，長久以來深鎖在心底的秘密之門也隨之緩緩打開。

  與秦瑤的相識或許是上天安排的一場命中注定。如果沒有秦瑤，或許早在七歲那年，這世上就已經沒有段紫謙這個人了。

  秦瑤救了他，將他從絕望的深淵裏拉了回來，並且還帶著他一起回了家。自那以後，他就成為了秦滄海的徒弟，他跟著秦滄海習武，在秦滄海身上感受到了缺失的父愛。那些年，他雖還時不時麵對著父親的打罵與責罰，但秦家一直是他在黑暗中堅持下去的力量。

  後來，他漸漸長大，開始借著霧樓的力量暗中查探母親的死因，卻不想，查出來的卻是母親原本出身霧樓，而害死母親的元凶正是霧樓。他不記得當年得知所謂真相的他是如何熬過那滿是掙紮矛盾的時日，他原以為的救贖與溫暖，轉瞬便成了為仇人，他曾數度想要殺了秦滄海，但每每看到秦瑤，他又猶豫了。

  她是將他從絕望深淵裏拉回來的人，他又怎忍心將這個女孩推向深淵？

  日子就在痛苦的煎熬裏渡過著，他越想動手，卻發現自己早已越陷越深，他無法麵對秦瑤，同時，也無法麵對自己的父親。

  還記得那一天，是阿瑤的生辰，他原本精心準備了禮物，卻無意中聽到了大長老赫連堂與刑堂堂主青衣的一番密談。

  他知道了野心勃勃的赫連堂和青衣勾結了外人，將在今夜掀起一番血雨腥風。他忽然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他無法自己動手，那麽便讓別人動手。

  那時，他還太年輕了，被仇恨蒙蔽的他並沒有想著繼續去查找被掩藏的真相，於是，無法挽回的大錯就在那一念之間造成。

  他當成什麽都不知道，離開霧樓前去別院找秦瑤的時候，迎麵卻碰見了剛從外歸來的秦滄海夫婦。

  命運往往便是這般巧合，如果他當時就那麽心無旁騖地徑直離開了霧樓，他和秦瑤的命運就會是另外一番境地了。

  那天，秦滄海見他穿得單薄還特意扯下了身上的披風給他，並囑咐他快些回來，一家人一起給秦瑤慶祝生辰。

  那天，秦滄海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的親切而溫暖，前往別院的路上，他腦海裏不住地回想起這些年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與過往，於是，他踏出去的腳步就那樣收了回來。

  最終情感戰勝了理智，他返身折回，想要給秦滄海夫婦警告，卻不想已經來不及了。

  那時，霧樓已經成了一片煉獄血海。火光映紅了夜空，血跡從階梯一直延伸到頂，曾經有說有笑的同門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氣，那一刻，他身上的血液也跟著凝結成了冰。他呼喊著，不斷尋找，最終找到了重傷的秦滄海與慕月。

  奄奄一息的秦滄海夫婦一心還記掛著秦瑤安危，他們囑咐他帶著秦瑤遠走高飛，並告知了他秦瑤身上所藏的秘密。

  ——“紫謙，霧樓令裏藏著一個足以讓天下大亂的秘密，你要答應我，絕不能讓這個秘密現世。”

  ——“瑤瑤身上的蝴蝶印記是打開霧樓令秘密的關鍵，我怕他們日後知道真相會傷害瑤瑤，唯一能讓瑤瑤離開這場危險的辦法，就是將她身上的血蠱轉移。但轉移血蠱就必須重新找個新的宿主，紫謙，你可願意做這個宿主？”

  “原來我肩頭的蝴蝶印記是這個作用？”秦瑤擰眉扶肩，抬眸看向段紫謙，“蝴蝶印記仍在，看來那血蠱並沒有轉成功。”

  “是沒有成功。”段紫謙的目光緊鎖著秦瑤，生怕錯過她臉上一分一毫的情緒，“因為師娘在轉蠱的過程中，赫連堂他們趕來了。他們告訴師娘，我背叛了霧樓，我明知他們要對霧樓不利，卻從未想過警告他們……”他環在秦瑤腰身上的手微微緊了幾分，“師娘受不住這個打擊，轉蠱失敗，然後帶著垂死的師父跳下了萬丈深淵……”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赫連堂他們是故意讓我聽到的，甚至連我娘被師父害死的消息也是他們故意放給我的……真正害死我娘的，另有其人……”段紫謙苦笑，“可惜那時我太年輕，把一切想得太過簡單，我成了他們手中利用的棋子，間接也害死了師父……”他垂眸看著秦瑤，“阿瑤，你可恨我？”

  “所以，你這做了這麽多，甚至不惜冒著被惑心術反噬的危險，封印我這一段記憶？就是怕我會怨恨你？”

  “阿瑤不恨我嗎？”段紫謙小心翼翼地問。

  秦瑤沉默地看著少年蒼白不安的臉龐。她清楚地記得五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們被圍困的時候，那個渾身是血的少年好像不知道疼痛一般替她擋下了所有的攻勢，最終他成為了血人倒在了她的麵前，而彼時她的身上隻有輕微的幾道血痕。

  他用他的生命在保護她，傾盡了全力。

  所以，當年混亂之中，雖然那些人不停地告訴他，說段紫謙也是害死她父母的罪魁禍首之一，她卻從未相信過。

  “如果那晚沒有你，或許我也早就死了。”秦瑤伸手，輕撫上麵前那張蒼白無血色的俊顏，“那件事，並不完全是你的錯。就算你當時阻止了，也改變不了結局。”

  那時的段紫謙才幾歲？十四歲的少年，沒有任何江湖閱曆，就算再聰明，又怎會是霧樓裏那些野心勃勃之人的對手？

  更何況，他回頭去救她的父母了。即使那個時候，他以為她的父親是害死他娘的凶手。

  “所以，阿瑤你原諒我了？”段紫謙眼底依舊凝聚著一絲忐忑。

  “你說你是不是傻瓜？”秦瑤輕歎。

  “阿瑤……”段紫謙激動地抱住了秦瑤。五年前發生的一切，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個解不掉的結。因為這個心結，他一直患得患失，他害怕看到秦瑤的怨恨，害怕將來他和秦瑤終歸陌路。

  秦瑤安撫性地輕拍了拍段紫謙的背，“那一年前，我們現在這位現任門主失蹤，就是你搞的鬼，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