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唐錦推門而入的時候，迎麵卻有一陣濃鬱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唐錦擰眉，看來他們家樓主的舊傷又複發了。

  此時，夜色已深，室內燭火搖曳，映出了一片昏暗的光。

  唐錦便看到他家樓主正雙目微合坐在椅子上，手上捏著一塊蝶形玉佩細細摩挲著，就仿佛那塊玉佩是他生命中最珍視的東西。

  這塊玉佩，唐錦時常看樓主拿在手裏，幾乎不曾放下過。

  “樓主。”唐錦微微行禮。

  “如何？”閉目假寐的人淡聲開口，聲音裏卻稍稍帶著幾分虛弱與無力。

  即使那張金色的麵具幾乎掩住了樓主大半容貌和表情，唐錦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深重的倦意。

  這月餘來樓主每每發作好像都極為折騰，但往往這個時候，樓主都不會讓人輕易靠近。

  唐錦的目光才剛剛落在了案桌旁那一方染血的錦帕上，輕輕歎了口氣，這才迅速地調整了情緒，恭敬地答道：“回稟樓主，計劃順利。謝嘉已經取得了小七的信任，正在前往桃源穀的路上。”

  暗影樓樓主聞言緩緩睜開了眼睛，“顏爻那裏可有訊息傳來？”

  “顏爻傳訊，這幾天，霧樓又失蹤了八名弟子。”唐錦如實稟報，“這月餘來，霧樓一共失蹤了二十四名弟子，如今霧樓上下人心惶惶。”

  “二十四個了？”暗影樓樓主一手輕敲著桌麵，麵具下的眼眸裏藏著一絲薄涼，“那他們門主呢？”

  “霧樓門主一直在閉關。如今霧樓依舊由大長老赫連堂代理門主事務。”

  暗影樓樓主微一沉吟，“讓顏爻繼續留守。告訴她，該給的酬勞，本樓主不會少她一分。”

  “是。”

  “你且退下吧。”暗影樓樓主揮了揮手，眼底已露出了倦色。

  唐錦領命，走到門口的時候，迎麵卻走來一名身材纖細窈窕的女子。

  女子一身素衣，嫻靜柔美，讓人一看就忍不住生出保護之心。

  “無雙姑娘。”唐錦微微頷首，看了眼女子手裏的藥，“又給樓主送藥啊。”

  每回看到無雙，唐錦就覺得這姑娘了不得。

  與那柔弱的外表不同，無雙姑娘的耐性與韌性幾乎讓人歎為觀之。無論每次送藥怎樣被樓主冷眼相待，這姑娘也都一直微笑麵對，就好像天塌下來都沒有樓主喝藥重要一般。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無雙姑娘對他們家樓主情根深種，可惜呀，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希望這次你們樓主能乖乖喝藥。”無雙似是讀出了唐錦心中所思，依舊笑得溫和，“也希望這次我不會再被趕出來。祝我好運吧。”

  無雙端著藥，朝門裏走去。

  唐錦摸摸鼻子。

  這無雙姑娘吧，也不是不好，隻是早有人住在了他們家樓主心尖上，無雙姑娘的機會隻怕很小了。

  唐錦離開時，無雙已經端著藥走了進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案桌上放著的那條染血錦帕，麵色微變，正欲開口卻被冷聲打斷：“出去。”

  仿佛早已習慣了那人冷漠的態度，無雙依舊一臉的平靜淡然，“紫謙，你這又是何苦呢？”

  這一聲“紫謙”讓原本還在斷斷續續低咳的暗影樓樓主眸色再度涼了幾許，他抬首看向了無雙，眼睛裏毫無溫度：“出去。”

  無雙平靜的神色終於多出了一絲焦慮，“紫謙，你已經發作了三次了，當七次發作期滿，你……”

  無雙話音未落，突然迎麵一道勁風直襲而來。

  無雙隻覺胸口一陣氣血翻湧，手上一鬆，“叮”的一聲，手上的藥碗也隨之砸落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無雙捂著胸口，麵色微微發白，“你對我，倒是狠心，隻是……若秦瑤在這裏，她也一定會讓你服藥。沒有什麽比留住性命更重要……”

  可惜，靠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並沒有將她的勸說聽進去。

  “本樓主要如何做，不用你教。”男人語聲如刃，字字如針。

  無雙眼眶微紅，捂著胸口踉蹌走了出去。然而，走到門口時，她還是忍不住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還靠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你明知道，你與秦瑤已不可能，為何還要如此堅持？師父她根本不會讓你……”

  “那是本樓主的事，與你無關。”

  這一句絲毫不帶任何感情的話，最終還是打碎了無雙偽裝的堅強。

  她哽咽出聲，掩著唇轉身飛奔離開。

  室內重新歸為了一片寂靜，靠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伸手緩緩取下了臉上的麵具。

  淡而昏暗的燭光勾勒出了一張精致的俊顏，正是那日失蹤於八方煉血陣裏的段紫謙，隻是那一頭黑發已變銀絲，臉上更是透著異樣的蒼白，就連雙唇都淡而無血色。

  他的目光輕掃過地麵上摔碎的藥碗，看著地麵上那四濺的藥汁，薄唇輕輕一揚，牽起了一抹嘲諷的笑。

  這碗藥雖能救他的命，卻同樣會抹殺他與阿瑤的一切。

  因為救了他的那個人，不希望他與阿瑤再發生任何一絲一毫的牽扯，甚至還在他身邊安插了一個女人。

  收起手心，他捏緊了手裏的玉佩，眼底涼意漸深。

  阿瑤，這世上沒有什麽能比你重要……包括我的命……

  於珊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會動，其餘身體部位完全僵硬了。她覺得自己再這麽坐下去，自己準要變成一截木頭。

  不遠處，秦瑤靠著美人榻，竟在閉目休憩，那嘴角微勾著，看起來睡得還挺香甜的。

  於珊死死盯著那美人榻，她真的很想此刻躺在上麵的人是自己啊。從天明熬到天黑，她幾乎都要熬崩潰了。

  要殺要剮給一句話行嗎？

  這樣熬著她，還不如給她一刀更痛快。

  於珊在心裏又將秦瑤罵了個千百遍。

  這無心冷血的女人居然會是他們桃源穀未來的少主夫人，她於珊第一個跳出來不答應。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瑤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可想清楚了？”

  於珊眨了眨眼。

  不給她說話，她怎麽回答啊？

  秦瑤手一動，一縷勁風彈出去，解開了於珊身上的啞穴。

  “我都說了，南宮淩就是霧，就是我孩子他爹……”於珊有氣無力地再一次重複了自己說了幾百遍的答案，“為什麽你就是不信呢？你看他長得幾乎跟霧一模一樣，就連手臂上的胎記都跟霧沒差別……”

  “一年前，南宮淩人在中原，又怎會與你有一段露水姻緣？”秦瑤犀利的目光似要穿透於珊一般。

  於珊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眼珠子開始亂轉，“我一年前曾經跑出桃源穀玩啊。”

  “哦？去了中原什麽地方？又是在什麽時候和南宮淩相遇的？”

  “去……去……”於珊絞盡了腦汁，“去那個什麽江南，對，江南……”

  “江南區域很廣，具體是哪個地方？”

  於珊翻了個白眼，“我這哪裏記得？你也知道我們桃源穀的人極少出穀，對外麵又不熟悉，對吧？”

  秦瑤勾唇，“可是蘇州？那南宮淩好像曾經去過那裏……”

  “是是是。”於珊連連眨眼，“就是蘇州。這回你信了我吧？”

  “你確定。”

  “確定確定，十分確定。”

  “可那時南宮淩在建康城。”

  於珊嘴角的笑容瞬間僵滯，“秦瑤，你詐我。”

  “說吧，真正的霧在哪裏？”秦瑤神色淡淡地問。

  “你說什麽？什麽真正的霧？”於珊眼底劃過了一絲慌亂，“秦瑤，我不是說了，南宮淩就是霧。”

  “你為了保護他……甚至不惜將一個剛進桃源穀的外人安上他的名字身份……”秦瑤眸色一涼，“難道不是想要南宮淩做霧的擋箭牌？”

  於珊臉上神色也冷了下來，“你們來這裏，果然是為了他。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外人進桃源穀準沒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