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渾身浴血。

  那些血有敵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已經不記得砍殺了多少人，也不記得自己身上被砍了多少個傷口。

  隻是，撐到現在，已接近力竭。

  眼看追兵越來越近，而身後已是斷崖，沒有了退路。

  冷風在耳畔呼嘯而過，墨羽的神誌卻有些模糊起來，以劍抵地，微微喘息著，他的唇角卻揚起了一抹冷嘲的笑。

  那些窮追不舍的人，終於追了上來。

  越來越多的人圍住了他。

  冰冷的殺氣在空氣裏漫延。

  “段紫謙，你已無退路，立刻束手就擒吧！”

  一一掃過那些人的嘴臉，墨羽竟笑了，“雖然你們這麽多人想得到這筆財寶，可我寧願帶著這些財寶去孝敬閻羅王，你們說怎麽辦？”

  還未等他們有所反應，墨羽已縱身一躍，毫不猶豫地跳下了懸崖。

  眾人撲了上去，卻是搶救不及。

  山風依舊呼嘯著，但崖邊卻是一片寂靜。

  所有的人看著那空蕩蕩的崖底，眼神失望。

  最終隻是白忙了一場，敗興而歸了嗎？

  而直到墨羽身亡，段紫謙也沒有出現。

  當南宮清接到這一消息時，擰眉沉思了許久。

  這倒是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

  他本來是想利用熾冰逼段紫謙現身的，可現在段紫謙並沒有出現。

  不過，熾冰倒是真的死了，這也是背叛之人應得的下場。

  那時他派熾冰前往追截段紫謙，熾冰背叛他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因為那時他還可以利用禁術繼續讓熾冰為己所用，誰知熾冰卻斷然離開了段紫謙。

  “熾冰啊熾冰，你一心為了你這個少爺，可直到你死，你的少爺卻連最後一麵也不願見你。”

  飲盡杯中之酒，“叮”的一聲，南宮清捏碎了手中的琉璃杯。

  ——段紫謙，本王就不信翻遍整個建康城，也翻不出你的下落！

  緩緩放開了手心，他看著琉璃粉末慢慢自掌心滑落，他卻笑了。

  雖然這一局他沒有占上風，但他也沒有輸，因為他的手中還有另一個籌碼。

  -----------------

  原本熱鬧的建康城開始漸漸冷清了。

  段紫謙身亡的消息一經傳出，很多江湖人也跟著死了心，紛紛折返回程。

  城內的客棧裏，當一路追來的池江玉等人聽聞這一消息時，已驚得臉色發白。

  “這怎麽可能？”香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大魔頭死了？不會吧！”

  已沉默了許久的池江玉忽然低低說了一句，“如果紫謙真出了什麽意外，為什麽沒有小瑤的消息？”

  他話音方落，一道聲音插口道：“據說，段少夫人突然發瘋，離開了段少爺。所以原本隱藏得很好的段少爺到處問別人妻子的行蹤，這才暴露了身份。”

  說話的人，正是探完消息回來的南宮淩。

  香香聞言臉色更白了，“秦瑤姐姐身中禁術，若傳言所實，那豈不是……”

  南宮淩沉默著。

  “你們沒發現嗎？霧樓一直沒動靜。”池江玉突然道。

  二人一怔，正欲說話，忽然，桌旁跑來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小乞丐，拿著破碗，可憐兮兮地乞求著。

  “各位少爺，小姐行行好吧，賞小的一口飯吃吧！”

  “行行好，行行好。”

  南宮淩看了小乞丐一眼，從懷裏掏出了一些碎銀丟到了那小乞丐的破碗裏。

  “拿去吧！”

  “謝謝少爺，您一定好人有好報的。”

  小乞丐喜滋滋地抱著破碗跑了出去。

  南宮淩正欲坐回位子上，卻發現就在桌上的酒杯底下不知何時多了一張小紙條。

  此時同時，池江玉也發現了。

  他環視了四周一眼，見沒什麽動靜，悄悄地抽出紙條，迅速看了一眼。

  “是紫謙。”

  池江玉壓低了聲音。

  眾人聞言神色為之一鬆。

  ——幸好，段紫謙沒事。

  *****

  初冬的第一場雪終於下了。細雪將大地裝點成了銀色。

  寒風中，紅梅迎風而立，含苞待放，潔白的細雪襯得那些梅花更為豔麗血紅。

  按著字條上的指引，池江玉、南宮淩等人終於趕到了段紫謙相約的地點。

  當他們看到站在梅花樹下，雖然臉色蒼白卻精神尚好的段紫謙時，不由都鬆了口氣。

  “紫謙！”南宮淩走了過去，“幸好你沒事。”

  “就是啊，大魔頭，我還以為你真的……”香香跟著也聳了聳肩，“果然禍害遺千年。大魔頭哪有那麽容易死嘛？”

  “紫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南宮淩問道。

  段紫謙聞言眼神隨之黯淡了幾分，“出事的人，是墨羽。他是代我而死的。”抬起頭，他蒼涼一笑，臉色更顯蒼白，“我沒能救到他。我原本應該能救他的，可是……”似乎觸痛了什麽，他忽然彎下腰緊按住胸口，眉心緊擰。

  “紫謙，不要激動。”池江玉連忙扶住他，伸出想搭上他的脈搏，卻被巧妙地避開。

  “我沒事。”

  池江玉狐疑地看著他。

  終於，似乎緩過了一口氣，段紫謙直起腰身，“你們先跟我來。”

  在他的帶領下，眾人來到了荒郊處的一座小木屋前。

  木門被輕輕推了開來，眾人也看見了屋子裏的床塌上躺著一名的女子。

  女子的四肢皆被縛住，形容憔悴，衣發也有些散亂，顯得狼狽不堪，但那目光卻是瘋狂的，充滿著赤、裸裸的殺氣。

  池江玉神色先是一變，“小瑤！”

  衝進屋裏，他就想替秦瑤解開繩索，卻被段紫謙攔住，“別解開。”

  池江玉震驚地看向段紫謙。

  “隻要解開，她就會瘋了一般攻擊我。”段紫謙苦笑，“她想殺我。”

  南宮淩正欲說些什麽，忽然神色一動，目光悄悄地往屋外掃了眼，卻是抿唇不語。

  段紫謙似乎什麽也沒發現，隻是專注地注視著秦瑤，目光落寞而哀傷。

  “我原想帶她前來找到地圖，替她解開禁術，但可惜，她沒能支撐到最後……”段紫謙在床邊坐了下來，輕輕整理著秦瑤散亂的青絲，“墨羽為了幫我，才假冒我的身份，替我引開追兵。我原可以救他的，可是，阿瑤的禁術又發作了，我為了阻止阿瑤，沒能救成墨羽……你們說，我是不是很自私？”段紫謙想笑，卻忽然掩住唇劇烈地咳嗽起來，池江玉眼尖地看到他指縫間透出了一股腥紅。

  “紫謙！”

  池江玉一把拉開了他掩唇的手，果然看見了滿手的血紅。

  “無妨的。”段紫謙卻笑了。

  那寂寥的笑容頓時讓所有的人都說不出話來。

  “段紫謙……”也不知過了多久，香香實在無法忍受這樣令人窒息的沉重，“墨羽若是地下有知，肯定不會怪你的。他就是想讓你活著啊！好好地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嗎？”段紫謙又笑了。

  忽然，段紫謙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池江玉不由發出一聲驚呼：“紫謙！”

  就見段紫謙正捂著胸口不住地在嘔血，臉色敗灰。

  眾人一陣手忙腳亂，所有的人都沒注意到秦瑤不知何時已解開了繩索，然後衝出了屋外。

  “小瑤——”

  池江玉想追出去，卻被還在吐血的段紫謙暗中扯了一把。

  池江玉一怔，還未回神，香香倒是已經追了出去。

  “秦瑤姐姐！”

  池江玉將目光重新放回段紫謙身上，伸手覆在他的胸口上，緩緩為他注入了一股真力。

  南宮嘉正自焦急，忽聽南宮淩以極低的聲音說了一句。

  “屋外有高人解決了暗哨。”

  池江玉和南宮嘉一怔，段紫謙已不再吐血，而是艱難地支撐起身子。

  “白前輩，你進來吧。”

  屋外傳來一陣嘻笑聲，“這幾個三流的小角色，哪裏難得倒我嘛。”

  笑聲落下的同時，白老頭已躍進了屋裏。

  “紫謙，這位是？”南宮淩略有所思地看了眼白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