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陣氣血翻湧，心口那尖銳的疼痛幾乎撕裂他的身體，段紫謙踉蹌跌退了好幾步，卻止不住掌風的殘力，直接撞到了背後的一株大樹上。

  背後的舊傷瞬間崩裂，鮮血狂湧而出，他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臉色煞白，卻還是強撐著，緩緩抬眸看向眼前擊傷自己的人。

  震驚、傷痛、絕望、複雜……所有的情緒交織在了一起。

  “爹——”

  這一聲“爹”剛喚出，喉間壓抑的血腥就再也抑製不住，狂湧而出。

  “為……為什麽？”

  那個人站在他的麵前，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那神情就像在看著一名陌生人一般，目光是令人心寒的冰冷。

  剛才那一個照麵，他們彼此看清了對方。

  可那一掌還是無情地打上了他的胸口。

  *******

  “轟”，一道閃電再度劃過天際，照出了一片慘白之色。緊接著，傾盆大雨狂瀉而下，模糊了林中的一切情景。

  轉眼間，段紫謙全身已然濕透。他忽然間覺得很冷，那種冷意就好像要將他全身的血液都凍結般，甚至連直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輕靠著樹背，他揪住胸前衣襟的手，幾乎用力到指節泛白。

  “你就這麽恨我？”他慘笑，看向雨中那個同樣狼狽濕透的人。

  眼前這個人曾經輕撫著他的頭，對他很溫暖很慈祥地笑過……

  眼前這個人曾經坐在床前，給病發中的他輕聲講訴著一個又一個的故事，隻是為了讓他暫時忘卻疼痛……

  眼前這個人曾經開心地將他抱在懷裏，告訴他，他是上天賜予的孩子，他是他們段家的珍寶，無人可以替代……

  可自從那一天後，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什麽也無法挽回了。

  似乎又有鮮血湧出了唇角，卻快速地被大雨衝涮，鮮血的流失也帶走了身體裏最後的溫度，他的眼前漸漸模糊起來。

  恍惚間，他看見那個人又在雨中舉起了手掌。

  他已沒有力氣反抗，也不想再反抗。

  當淩厲的掌風再度當胸襲來時，他輕合上了眼簾。

  也許，他原本就該死的。

  在那一天，他就應該死去。

  然而，沒有預期中的疼痛，掌風在離他胸口寸許的位置頓住了。

  他緩緩睜開了眼。

  大雨中，段元成原本冰冷的眼睛裏流露出了猶豫遲疑的神色，甚至收回了手掌，往後踉蹌退了一步，神色略顯茫然。

  那一瞬間，原本已是萬念俱灰的心再度燃起了一絲希望。

  “爹——”

  這一聲輕喚，讓段元成渾身猛地一顫。

  目光，再度轉為了無情的冰冷。

  “你該死。”

  這三個字，好比三把利刃同時刺入段紫謙的心口，撕裂般的疼痛再度襲上，讓他神智黑暗了片刻。

  迅如疾風般的掌力已朝他拍來。

  這是絕對致命的一掌。

  不留半分餘地。

  驀地，大雨中傳來了一聲喝叱。

  “段紫謙！”

  緊接著，腕上一緊，他被一股力量往旁邊拉了一把。

  段紫謙狼狽地跌入了雨裏。

  幾乎在同一時刻，那狠厲的一掌直接打上了樹背。

  “嘭！”

  斷枝木屑在雨中紛飛，那株參天大樹頓時在雨中緩緩倒下。

  “段紫謙，你瘋了嗎？為什麽不還擊？你若是死在這裏，小瑤怎麽辦？”

  耳畔那道聲音略顯喘息，也帶著強烈的不滿和指責。

  段紫謙困難地從雨中抬起頭，他看見了一道熟悉而狼狽的身影——池江玉。

  然而，還未等他回神，一擊不成的段元成已朝他們疾掠了過來。

  “快走！”

  池江玉一把將他拉了起來，然後凝聚起內力那堆斷枝殘葉一拍，頓時，所有的殘枝木塊全朝段元成身上打去。

  段元成下意識舉手就擋，等他擊落了所有的殘枝木塊，眼前還哪有段紫謙和池江玉的身影？

  雨水雖很大，卻沒有完全衝去殘木堆和地上的血跡。

  那是段紫謙的血。

  段元成呆呆地站在雨裏，盯著那些血跡良久良久。

  “紫謙……”

  那雙冰冷而毫無情緒的眼睛裏忽然掠過一絲微弱的迷茫，卻僅是一閃即逝，隨後，重新寂滅無波……

  *******

  大雨終於停歇了，叢林之中恢複了一片清明，天色也開始亮起來.

  也不知被池江玉拉著跑了多久，段紫謙隻覺得似有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抓著他的心髒，陣陣疼痛讓他眼前發黑。

  終於，再也支撐不住，他腳下一個踉蹌，跌倒在了地上。他緊緊揪住胸口，微合雙目，原本淡無血色的唇已變成了駭人的紫青。

  “段紫謙——”

  池江玉停了下來，想將段紫謙摻扶起來。可這一用力，受傷的腿上頓時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結果，人沒扶起，自己也跟著跌到了地上。

  這一陣折騰，兩個人已是一身汙泥，狼狽不堪。

  池江玉此時也沒力氣了，他索性仰躺在雨裏，看著叢林裏透出來的天光。

  身邊的人，一直沒有聲音，但微微顫抖的身子表明他還活著。

  他被困在林子裏，身上又沒帶藥，就算自己是大夫也幫不了他什麽。

  一切隻能靠段紫謙自己了。

  池江玉喘了口氣，側頭看了眼還趴在地上埋首忍痛的人。

  “段紫謙，你好沒用。這要是讓小瑤看到，一定會覺得自己嫁錯人了。”

  終於，這句話成功讓段紫謙抬起了頭。

  “怎麽？你還想讓阿瑤嫁給你不成？”段紫謙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鐵青。

  池江玉嗤笑了一聲，“如果不是你耍計謀，小瑤會嫁給你？”

  “閉嘴！”段紫謙低聲怒叱，可火氣一上來，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若要活著出去，你就別動怒。我身上可是半粒藥都沒有。”池江玉感覺自己恢複了些力氣，撐坐了起來，“我們得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不然，段元成一定會追上來的。”

  提及段元成，段紫謙心頭又狠狠地一揪。

  他強壓下喉間又泛上來的血腥，“先離開這裏再說。”

  池江玉苦笑，“走不出去了。這林子被人下了奇門盾甲之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被困在這裏出不去？”

  段紫謙一怔。

  ******

  池江玉確實是被人騙進這叢林的。

  昨夜他收到了霧樓的任務指示，讓他單獨前去見門主。

  他原本是想帶門主來見小瑤，好讓小瑤清醒清醒，不要再陷入段紫謙編織的陷阱裏，誰知出現的並不是段紫謙，而是一幫神秘的黑衣殺手。

  他武功並不是太好，麵對那麽多武功一流的殺手，哪裏抵擋得過？隻好一邊逃，一邊用霧樓的暗號留下線索。

  原本他以為自己運氣很好，雖然受了些傷，但他還是逃過了那些殺手的追殺，逃進了這林子裏。可他進來之後，才發現，那些人根本就是故意將他逼進這叢林之中的。

  林子裏被布下了奇門遁甲之術，他在裏麵轉了很多圈，總是回到原地。

  就在他絕望的時候，段元成出現了。

  當然，段元成不是來救他的，而是來殺他的，一見麵連話都沒一句，出手就是致命殺招。

  他這時才知道，竟然連段元成都是個絕頂高手。

  這段家一個比一個會裝，把他們騙得夠慘啊。

  “你這個老爹武功可真高。”

  池江玉靠著樹背，現在還覺得背心隱隱作痛。

  當時還好他閃得快，可背心還是被掌風的餘力掃到，差點讓他吐血。可想而知，若是慢一步，怕是連五髒六腑都被震碎了。

  不過，雖躲過了那致命一擊，但腿卻傷著了。

  他覺得自己這條腿要是再不治，恐怕要廢。

  頓了頓，池江玉又轉頭看向一旁閉目休息的段紫謙，“不過，他不僅武功高，手段也狠。”

  竟然無情到連自己兒子都下殺手？

  段紫謙沒有回應，臉色雖比剛才好上許多，但微抿的薄唇青紫依舊，唇角也殘留著淡淡的血漬。

  終於，池江玉忍不住問了：“你真他親生兒子嗎？”

  段紫謙緩緩睜開眼睛，微側過頭看著池江玉。

  雖然那雙黑沉沉的眼睛裏什麽情緒也沒有流露，但那一瞬間，池江玉還是隱隱感到了些許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