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作者:雲起南山      更新:2020-12-14 04:35      字數:3666
  第二章

  整整一天,誰打羅家楠身邊過,誰都捂鼻子。先前在案發現場,祈銘極度緊張的狀態下,拿摸過屍體的手啪嘰攥羅家楠胳膊上了。還夏天,穿短袖,屍水的味道沾皮膚上洗都洗不掉,別提有多銷魂了。

  見羅家楠敲門進辦公室,隊長陳飛虎目圓睜,立馬一抬手:“出去!”

  “頭兒你怎麽也——”羅家楠眼瞧著自己再不退出去整本卷宗照臉就拍過來了,趕忙往回收腿,站門外頭說:“正事,我來匯報工作。”

  “剛聽袁橋說了,就這幾分鍾你還有別的發現?”陳飛邊說邊起身拉開窗戶——衝腦門,散散味兒。

  “沒有,不過有件事得跟您說一聲。”

  “說。”

  “就案發現場床底下那句英文,祈銘在美國的時候被一連環殺手劫持過,警察到他家時發現了一張字條,上麵就寫著那句話。”

  羅家楠是聞不著自己身上什麽味,嗅覺神經都熏木了,祈銘感冒鼻塞也聞不著,要不昨兒晚上得給他從床上踹下去。

  陳飛轉過身,揚起卷宗扇了扇味兒,說:“袁橋跟我說了,也查過,那是一句電影對白……小羅,這個情況我們一定會重視,但畢竟祈老師遇襲是發生在美國的事,而且過去好幾年了,那人追著他來國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啊。”

  “是,我明白,就跟您打聲招呼。”羅家楠點點頭。那段英文是噴漆罐噴上去的,出自經典懸疑電影《七宗罪》,全球至少有上億人看過。再者,受害者都死了快半年了才被發現,單憑這一點就和那個連環殺手的作案習慣不符。據祈銘說,那人作案後生怕警方發現不了屍體似的,非得寄個屍體零件到警局去彰顯“豐功偉績”。

  挑釁,赤/裸/裸的挑釁。

  事後祈銘也覺得自己有點緊張過度,執意賠了蔡所長一頂新假發。而被出現場的法醫當頭吐了一身,蔡所長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時間傳為係統內茶餘飯後的笑談。

  “屍檢報告出了麽?”陳飛問。

  “昨兒祈銘發燒了,沒讓他熬夜,高仁檢的,我待會下去催催。”羅家楠剛說完,就聽背後傳來腳步聲。祈銘與他擦肩而過,將屍檢報告放到了陳飛桌上。

  “屍檢時發現死者胸部骨組織溶化呈珍珠顆粒狀,刮取周圍殘餘細胞做電檢,鏡下見細胞出現極化現象,細胞質呈均質濃縮,細胞核拉長,並平行排列成柵欄狀——以上符合電擊產生的骨骼及細胞損傷,據此,我判斷死因為高壓電擊。”

  陳述完畢,祈銘摸出紙巾擤了把鼻涕。燒還沒完全退,昨天實在是燒得站不住了,被羅家楠硬扛起來塞進車裏拉回家睡覺,要不夜裏他就得把屍檢報告弄出來。

  羅家楠問:“高壓?多高的電壓?”

  祈銘說:“得超過民用電壓220V,不然很難產生珍珠樣骨損傷。”

  “頭兒,老蔡說那邊偷電的多。”羅家楠剛一抬腿,忽然想起自己還處於生化警告範疇,又把腿收了回去。

  陳飛眉頭一擰:“偷電當場就被電死了,還能自己走回民房裏?”

  “那民房可能根本就不是第一案發現場。”羅家楠繼續說,“反正肯定不是自己想不開摸電門或者意外,現場一根多餘的電線都沒有,手機充電器就好好的插在插座上。”

  打開屍檢報告迅速翻了一遍,陳飛凝思片刻,說:“先按凶殺方向調查,小羅,聯係派出所、分局,安排人手到案發現場周邊排查,祈老師,等DNA結果出來核對下失蹤人口數據庫,看能不能確定死者身份。”

  “嗯,高仁在做了。”祈銘的視線落到陳飛辦公桌的現場照片上,入眼便是床底下那行被屍水泡了的英文,不由得緊緊咬住嘴唇內側。

  If you kill him,He will win——如果你殺了他,他便是贏家。

  這句毫無邏輯的話,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噩夢之中。

  —

  牙刷提取物與死者DNA不匹配,說明死者不是那個民房的住戶。失蹤人口數據庫裏也查不到,如此看來,不管死者身份為何,沒人關心他的死活是真。

  拉網式排查了近半個月,電廠和已搬遷的住戶都問遍了,毫無結果。不是第一案發現場這事兒羅家楠倒是沒說錯,根據黃智偉那邊出具的鑒證報告,死者所穿的鞋,鞋底成分分析和現場周圍的土壤有很大區別,該是死後被人丟棄在陋室之內,而非自己走進去的。

  死者身份確定不了,案子毫無進展。那地方是新開發區,各部門監控都沒架上,整就一盲區。這讓羅家楠不由得想起初見祈銘時查的那起案子,無頭男屍,身份不明,若非祈銘發現死者有頸椎管狹窄的毛病,查醫療記錄查到死者身份,八成就得發去六樓的懸案組了。

  可這具屍體沒毛病,至少骨頭上看不出問題,其他都爛沒了。毒理藥理分析還是用攪拌機把蛆打碎,提取組織液做的。除了檢出點尼/古丁殘餘,也沒問題。

  祈銘檢查死者骨骼時發現其右手指骨比左手明顯粗大,考慮死者曾從事多年的重體力勞動,比如長期使用錘子、鏟子、斧頭一類的工具。也有可能是運動員,投鉛球鐵餅標槍等慣用單手的項目。不過看歲數怎麽也得混到教練級別了,要是失蹤半年早該有人報警了。

  當然沒人會因為查不出死者身份就埋怨祈銘他們,要是靠法醫刑技就能破案,還要刑警幹嘛?技術人員的工作成果,除了給出最初的調查方向,更重要的作用是在法庭上給罪犯定罪。至於偵破線索,大多還是得靠刑警們經過大量摸排、抽絲剝繭的分析。

  這是一份極其依賴直覺和經驗的工作,往往一個肢體動作,一個說話時閃爍的眼神,就能讓他們鎖定嫌疑人。所以這行一直保留著師傅帶徒弟的優良傳統,有些事靠悟性是真悟不到。

  雖然羅家楠早已具備了出師的資格,甚至他自己都可以帶徒弟了,卻仍是腳前腳後地喊苗紅“師傅”。畢竟,一日為師,終身為……好吧他不能管苗紅喊爸,不然會被刑偵處唯一的警花打得親爹都不認識。

  “那個民房的原住戶會不會是凶手?”敲著卷宗,呂袁橋問背衝自己、麵朝貼著案發現場照片出神的羅家楠,“手機充電器都不拿,這跑的有多急?”

  “問過了,原住戶十個月之前就已經搬離那裏,和屍體死亡時間不符,後麵再有誰住,他們完全不知道。”羅家楠說著,偏過頭,用餘光瞄向自家師弟,“對了,聽師傅說你小子報職稱考試了,怎麽著,想走仕途?”

  呂袁橋隨意地笑笑:“沒,我就這習慣,走哪考哪,不過在哪都幹不長就是了。”

  “你來重案組幾年了?”

  “三年多快四年了。”

  “那不短了。”

  呂袁橋反手朝樓下一指,日光燈照得無名指上的戒指閃閃發亮:“除非哪天高仁調去其他地方,不然我肯定不走。”

  羅家楠聽了隻想樂:“還好師傅跟大偉結婚生孩子了,要不咱重案組得絕後,不過大偉這為愛犧牲也夠可以的,正當年呢,調去後勤養老了。”

  “嗨,總得有個人顧家嘛,夫妻倆都幹刑偵,孩子誰管?”呂袁橋不以為然,忽然又想起什麽,問:“阿姨不一直讓你去福利院抱一個麽,怎麽還不去?”

  羅家楠假裝哆嗦了一下:“別提這事兒啊,一提祈銘那臉就拉得比驢還長。”

  話音沒落,就聽祈銘在門口叫他:“羅家楠,你出來一下。”

  這回羅家楠是真一哆嗦,提心吊膽地轉過頭,看媳婦沒拉出驢臉來,鬆了口氣蹦躂到人家跟前:“啥事?”

  “邵辰打電話說有兩個同學過來了,叫我晚上和他們一起吃個飯,你下班別等我了,自己回家就行。”其實祈銘聽見他剛才在背後念叨自己了,可當著重案組滿辦公室人的麵不好發作,心想等回家再收拾這兔崽子。

  羅家楠麵皮一緊,酸溜溜地問:“什麽同學?男的女的?”

  “大學同學,一男一女,人家是夫妻。”知道羅家楠心眼小,祈銘回答得倒也幹脆,“或者你想一起去也行,邵辰請客。”

  “那倆老外吧?你們湊一塊說英語,我聽著費勁,不去。”

  “我記得某人說,自己英語專業八級。”

  “肯定是我小師弟說的,我可沒說過啊!”

  呂袁橋聽了,偏頭翻了個白眼。他一從小學就在英國念書的留學生,需要用考級來證明自己的英語能力麽?

  哦,對,職稱考試得考。

  恭敬目送祈銘走進電梯,羅家楠轉身進屋,拍了把呂袁橋的座椅靠背:“小師弟,晚上加個班?”

  “啊?幹嘛去?”這幾天跟派出所的到處摸排,呂袁橋眼瞅著被曬黑了一層。

  羅家楠呲出十二顆白牙:“你看啊,案發現場旁邊修路的工地是半年前起的吧,咱去工地那調下監控,看能不能找點線索。”

  呂袁橋擺出副“我早已洞察一切”的表情:“師哥,你是嫌晚上一個人在家待著無聊吧?明天白天再去不行麽?”

  “晚上涼快!那破車空調都壞了仨月了!”羅家楠理直氣壯。

  “要不這樣,”呂袁橋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身,隨後小聲說:“你啊,哪天找堵牆,就閉眼往上撞,撞廢了算,讓老賈換輛新的不得了?”

  羅家楠快被氣笑了,直起身兜頭抄了把呂袁橋的後腦勺,動作角度力道簡直和苗紅如出一轍——

  “臭小子,淨出餿主意,你怎麽不去撞?”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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