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渡黃河遭逢水鬼,返幽燕誓師出兵(4)
作者:淡淡如菊      更新:2020-12-14 04:24      字數:3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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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瑍紮進河底,屏住呼吸,放開思感,想要自己進入那種忘我的狀態。可是憋著氣,哪裏能靜下心來?而且冰涼的水浸透衣服,讓人渾身如針紮一般的難受。謝瑍努力的控製自己忘掉這一切,想要運氣,可是口鼻不能呼吸,如何行氣?就在這時,謝瑍突然覺得旁邊有水流有異,剛要閃避,就覺得左肩一痛。接著就是被人抓著腳腕,往河底潛去。

  這時,謝瑍已經感到頭昏腦漲,胸跳如鼓。感到被抓的腳腕,擰腰彈抖,太極纏絲勁自然而發,立刻就脫了出來。謝瑍心中一動,福至心來,立刻意守丹田,身體自然放鬆,以意行氣,運轉杜昺相傳的道家內功法門。謝瑍意念自己全身柔綿如水,感受水中的空氣。

  料峭春寒,初入河水之中,自然感覺寒冷刺骨。但入水以後,特別是在水底,適應以後,反而不是那麽冰冷。因為春天陽氣萌動,氣溫上升,所以我們在春天的河邊,常看到水麵上霧氣騰騰,那就是因為水汽遇冷而成的。

  謝瑍已經顧不得冰冷了。他現在隻想自己堅持住,不要浮出水麵。也許這是他更上一層樓的契機,水中是有氧氣的。嬰兒在母體中為什麽能生存?因為通過臍帶從母體吸取營養,但鼻口卻是在羊水裏,難道嬰兒不呼吸嗎?當然是呼吸的。這就是先天。謝瑍知道自己已達先天,理論上來說,他是可以在水底呼吸的,可是為什麽做不到呢?謝瑍正在焦慮之時,龍氏兄弟再次襲來,這次兩個人每人抓住了謝瑍一條腿。

  謝瑍正擔心自己忍不住浮出水麵呢,被二人抓住潛向河底,正中下懷。謝瑍不知道他被拽到何處,隻覺得河底漸漸暗了下來。謝瑍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要崩裂,胸膛要炸開似的。他禁不住舞動胳臂,龍氏兄弟感到了謝瑍的掙紮,往更深處潛去。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複。” 謝瑍的腦海中,一下子冒出來《道德經》這麽一句。

  為什麽要刻意去感受水中的空氣?如果自己是水,也就不用怕被水淹死了,不是嗎?

  對,就是這樣。

  謝瑍忽然明白,虛極靜篤才是要點。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怎麽說也還是不明白。不言之教,不是不言,實在是無法言。道之所存,非親曆親悟,無他途。正所謂“名可名,非恒名”啊。

  謝瑍感覺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自己與環境融為一體。似乎自己就是水的一部分,絲絲清涼通過皮膚進入了體內,感覺確是無比的愉悅,那種憋氣,脹痛,鳴鼓的感覺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舒爽和歡暢。原來這就是先天,周身無處不呼吸,跳出自我,與天地相合……而抓住他腳的兩人,不知為什麽,謝瑍的腳突然就脫了出去,像遊魚般再也抓不住了。謝瑍也終於知道,原來這就是在母體中存在時的感受。謝瑍本來就是遊泳好手,稍微熟悉了一下,很容易就在水下自由自在了。放開思感,水中的景物,一覽無餘。

  這感覺太棒了。

  寫起來慢,煎熬這個過程更慢,實際上謝瑍也就是在水底呆了十多分鍾的樣子,可感覺起來卻像是過了幾個小時那樣漫長。

  他在水下爽了,岸上的薑孝和謝瓊急了,要不是驪山之人拉著,怕是早就下河了。而船上的九個人,根本堵不住漏水的船板,水漸漸升高,已經到了船艙的一半了。謝瑍入水之後就沒再出來,幾個人都認為謝瑍可能已經被龍家兄弟害死了。

  流星劍咬牙切齒,祖匡等人熱淚盈眶。當他們聽到謝瑍自稱謝某的時候,心中的猜測越加明晰;當他們聽到謝瑍說到“雖未竟複國之業,然常懷濟世之心”時,就已經知道這個人就是他們想的那個人。這個人承載了他們祖輩一百多年的夢想,功業未就,竟身歿在屑小之手。而且還要讓他們眼睜睜的親眼看著這個殘酷的現實上演……那個溫文如玉,平易近人的年輕的都督,如流星般一閃而逝……

  天哪,怎會如此?北伐誰繼,再遇無期,此仇難報,遺恨怎補?

  人往往就是如此,一件極其寶貴的東西,輕易擁有之時,以為本應如此,並不珍惜。隻有在失去後,才倍感珍貴,但為時已晚。所以,失而複得,往往讓人更懂得珍愛。

  就在他們悲痛欲絕之時,隻聽旁邊嘩啦一聲,一個軟乎乎的東西被扔到船上。眾人定睛一看,不是謝瑍,先是失望。待看清此人是誰之後,頓時大喜。此刻被扔上船的這個人正是龍八,因為在水底被謝瑍灌了一肚子水,正在頭昏腦漲的嘔吐中。既然是龍八被扔上來,那就說明謝瑍沒事才是,眾人頓時雀躍歡呼起來。

  祖匡對著岸邊高喊“公子沒事,龍家兄弟被公子抓住扔到船上了!”

  不多時,又一個被扔上來,不過這個沒被灌水,到了船上就低著頭。此人是龍七,大概是被人以水□□夫勝了,感到不好意思或者不可思議?接二連三,老六和老九終於也到了船上,四兄弟會齊。老七早在上船之後,就潛入船艙底部,推動漏洞旁邊的隔板,堵住漏洞。這麽些人往外舀水,很快船艙內的水就不多了。

  再次北渡,謝瑍沒有出現在船上。此後也沒有出現在北上的隊伍裏。這就是謝瑍的引君入甕之計。而龍家兄弟及嵩陽三英也從此不見蹤影,直到十年後方才重現世人麵前,此是後話。

  謝瑍自河底遊至對岸,與薑孝等人暗中計議已定,薑孝和祖匡他們按計劃照常北上。謝瑍獨自行動,安排三英及九頭蛟事宜,這些人既是高手,自然不能浪費。此後謝瑍喬裝北上幽州,一路上暗自思索對策。

  以前沒有親身體驗前身溺亡的痛苦,這次河底的遭遇,卻讓他真真切切地體會了那種欲死不能,欲喊無聲的感覺。就算沒有今日之事,謝瑍也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初到之時的心痛。那種撕心裂肺,欲哭無淚的痛楚,以謝瑍兩世經曆鍛煉的大腦,還是不願再次嚐試。所以,謝瑍在薑孝找來江湖遊俠以後,他首先派人給父親和家人做護衛,前世已隨風,今世當守護。這是他當時最簡單的想法。今日之事,雖然沒有造成什麽人死亡,卻再次觸及了謝瑍的底線。司馬道子及其黨徒,已列入謝瑍的必殺名單。

  京都建康,琅琊王府。

  夕陽正紅,夜宴已經開始。

  茹千秋正在司馬道子身旁,輕聲說著什麽。因趙牙為了贏得道子的親近和信任,親自安排刺殺謝瑍之事,這讓茹千秋心中十分無奈。但沒辦法趙牙商路天下,認識人多,黑白兩道都算是吃得開的人,他茹千秋可沒這個本事。所以他才寫了一封信,幫助趙牙搜羅人,一旦事成,也算是有他一份功勞,可沒想到卻起了反作用。

  見司馬道子還是悶悶不樂,茹千秋又勸道:“王爺放心,趙牙一向人脈廣大,這次又是親自出馬,定無差錯。隻要謝子明一死,陛下還不是要依靠王爺你嗎?”

  司馬道子雖然依然沒有喜色,但臉色已經不那麽陰沉。

  袁悅之、茹千秋等人立刻開始敬酒,一幫人熙熙嚷嚷,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袁悅之此人是謝瑍的老鄉,也是陳郡陽夏人,字元禮。史載“悅之能長短說,甚有精理”。最初做謝玄的參軍,為謝玄禮遇,丁憂去職。服闋還都,止齎 [音jī,懷抱著,帶著]《戰國策》,言天下要惟此書。太元年中,甚為會稽王司馬道子所親愛,經常勸司馬道子專攬朝權,道子很能采納他的意見。後來因為替王國寶因尼姑妙音上書太子母求情,被孝武帝托以它罪殺於市中,“既而朋黨同異之聲,播於朝野矣”。主相孝武帝和司馬道子之間的矛盾由於袁悅之被殺而公開化了,這是三年以後(太元十四年(389年)十一月)的事。

  司馬道子和孝武帝一樣嗜酒,酒興既起,也就忘了其他,不多時就忘乎所以,一派呼喝勸酒飲酒之聲不絕。就在這時,有下人來報,“陛下到了。”

  本來司馬道子因為謝瑍之事,對孝武帝就心生不滿,今日借著酒興,竟不去迎接,自顧與眾人飲酒。待到司馬曜進了大廳,隻見廳內人影瞳瞳,斛籌交錯,喧鬧之聲不絕於耳,酒桌之上俱是山珍海味,杯盤狼藉。司馬道子可以失禮,但他那些手下可不敢。見司馬曜到了,立時靜了下來。道子端著酒,搖搖晃晃地來到孝武帝麵前,命人給孝武帝斟了滿滿一盞,端給司馬曜。

  司馬曜在宮內靜極生動,想到範寧等言道子惡跡,不合為相等言,心中不甚相信,就想趁著日夕之際去看看他的兄弟。沒想到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幅畫麵,而且他寵信的妙音等僧尼也赫然在列。這讓他又想起,謝瑍曾言僧尼之輩出入將相簪纓之家,竟以國事,久必致禍之言,司馬曜頓生抑佛之念。

  當然要讓司馬曜去弘揚道法,也不大可能。他本人就深受道徒之害。他即位三個月時,發生了道教徒盧悚率眾三百人攻入建康殿庭,略取庫兵,欲複辟海西公司馬奕的變亂。當然此亂矛頭是針對桓溫的,這客觀上增加了王、謝等士族抗拒桓溫的效果。當然司馬曜也不知道,十幾年後,還有個叫孫恩的道人,再次造他司馬家的反,差點就滅了京師。

  司馬曜環顧四周,並未接酒杯。最後看著司馬道子說道: “府內有山,因得遊矚,甚善也。然修飾太過,非示天下以儉。酒宴其酣,樂其熏然,然眾聚以嘩,食膾不厭精細,棄之猶若瓦礫,非積善之道也。”司馬道子無言以對,驟然酒醒,心中大恐,唯唯懦懦,左右侍臣及在場客卿,莫敢有言。

  自是孝武帝愈信範寧之言,亦深知道子非治國之才。回到宮中,司馬曜令雖未號令天下,但於宮中撤去佛堂所供。

  司馬道子送孝武帝回宮,立刻派人進宮送信給生母,細述今日之事,以防意外。並轉告太後,平息幾日在進宮拜謁。諸事安排已畢,道子謂曰:“上若知山是板築所作,趙牙必死,爾等亦難逃罪責矣。”悅之對曰:“王爺在,我等焉敢死?”與趙牙的應答何其相似也,可見人以群分之理不謬。因為孝武帝的造訪,道子夜宴不歡而散。遠在冀北的謝瑍還不知道,孝武帝無意的走動,竟成了他北伐成功最重要支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