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室子明得眾心,臨兵營謝瑍露崢嶸
作者:淡淡如菊      更新:2020-12-14 04:24      字數:9911
  第三章齊家室子明得眾心,臨兵營謝瑍露崢嶸

  離了謝安府邸,父子二人一路無話,倒是劉淑珍抱著小靈運,偶爾有孩子的笑聲響起。

  回到將軍府,仆人門迎出來,忙著更衣淨麵。謝玄未停步,徑自走向書房。謝瑍自然緊跟著進了書房。

  父子二人坐定,謝玄審視的看著熟悉而陌生的兒子。“我兒,定有話跟為父講吧?”

  “父親大人容稟,”謝瑍站起身道。

  “罷了,今日天色已晚,你身子未複,明日再說不遲”。謝玄擺擺手道。

  “父親,如可以,明日孩兒想去兵營一觀。”謝瑍趕緊道。

  謝玄看了看謝瑍,似乎想從他的眼中看出些什麽。但謝瑍已非彼謝瑍,謝玄看到的隻是一雙幹淨的眼眸。

  “也好,張虎劉裕救你性命,當去道謝一聲。”謝玄道:“去看看淑珍母子,就歇息吧。”

  “諾。”謝瑍見謝玄如此說,正合心意。他還需要時間整理頭緒和思路,現在多說怕是言多有失。謝瑍說完,退出書房。

  淑珍生產剛過旬日,謝瑍自然不得和妻子同房。就算不是剛剛生產,他也不可能這樣簡單地接受劉淑珍。所以,謝瑍去後宅看過淑珍母子,即回書房安歇,一夜無話。

  翌日,天光大亮,謝瑍方才醒來。起身來到屋外,早有下人前來伺候洗漱。洗漱完畢,謝瑍擺擺手,揮退來人,信步來到後院,麵朝東方,雙目微閉,平心靜氣,。過了大約一分多鍾,睜開雙眼,雙腿微曲下蹲,開始演練曾練了三十多年,重生後第一次試手的太極拳。

  金剛搗碓,懶紮衣,六封四閉,單鞭……

  開始,還有些身體尚有不諧,不一會兒,謝瑍即進入忘我之境。但見他含胸拔背,沉肩墜肘,腰鬆襠圓,胯開膝曲,左顧右盼中定,深得太極之味。但見虛實開合,旋轉陰陽,快慢相間,剛柔相濟,收放自如。若是以前說他登堂入室有些虛的話,現在確已是入室初成了。

  一趟陳氏老架走完,謝瑍麵色恬然,丹田充盈,麵色紅潤,神清氣爽,感覺和以前截然不同。心裏不由讚歎,還是古代的環境好啊,隻練一次就有了如此巨大的收獲和進步。其實,他不知道道的是,是謝瑍這具身體底子太好。為什麽呢?謝瑍天生不惠,但上天給了他一個極好的身體,不但長得帥,而且天生是練武的胚子,天生巨力,少有人能敵。要不然,謝玄也不會讓他兩年前參加淝水之戰,這說明他的武功和武力都是相當不錯的。當然,說起來謝瑍除了天生身體好,還有個好家世,不愁吃穿,營養足夠,加上不乏名師相授,基礎是極好的。前文書說了,蕭重自幼因身體弱才自幼習武的,來到古代應該說,讓蕭重得了個大便宜。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有得有失吧。

  “好拳法!瑍兒,此拳何來?”謝玄已觀看良久,見謝瑍手勢,方問道。

  “此乃孩兒落水醒來之前,有人似夢似真而授。所傳頗多,可惜孩兒隻記住了些拳劍之法,其餘混沌不清了。”

  “得拳劍之法已是天幸,我兒不可貪心也。當日夕勤練不輟,必有所成。”謝玄訓誡道,“先去用飯吧,然後我帶你去兵營。”

  “諾。”謝瑍趕忙拱手應道。

  謝家雖高門大戶,倒無男尊女卑之陋,這大概晉乃皇室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豪門之間聯姻司空見慣,謝玄續弦的妻子也多是政治聯姻有關。加上謝玄與原配夫妻恩愛,有寄魚佳話傳世。故事梗概是,謝玄的原配妻子是泰山的羊氏一族的人,他們二人之間的感情甚是篤厚真誠。謝玄酷愛釣魚,在外釣到了幾條好魚。關心愛護妻子的他就將魚做成了魚鮓,並且寄給了在遠方的妻子。可惜羊氏早亡。後來才續弦桓氏,但謝玄常年或駐守或征戰在外,所以子嗣不多。

  謝瑍進的膳廳,見桓氏夫人已在,還有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和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女童,旁邊有幾個丫鬟伺候著。劉淑珍母子以及丫鬟小紅小青都未在膳廳之內。謝瑍暗自思量,堂堂謝大將軍,兩位夫人,竟隻有三個孩子,這位便宜老爹還真是計劃生育的模範啊。他倒是忘了那個時候的醫療條件可不比現在。

  見謝玄和謝瑍進來,眾人忙起身見禮。謝玄抬抬手,徑自在主位坐定。入座已畢,謝瑍這時不知該怎麽給謝玄的續弦夫人見禮,怕稱呼出錯。謝玄似乎看出謝瑍心中所慮,乃道:“子明,見過夫人。”聽得謝玄吩咐,謝瑍靈機一動,忙起身秉首躬身施禮道:“瑍見過夫人。”反正電視裏都是這麽演的,紅樓夢裏倒是寫什麽姨娘,隻是他不知道這時候如何稱呼哈。

  “免禮。”桓氏夫人畢竟大家豪門出身,倒是淡定,稍稍欠身,輕輕兩個字就完了。

  “瓊兒,惠兒,過來拜見兄長。”謝玄對著那男孩和女童道。

  “拜見兄長。”兩個小家夥起身,來至謝瑍身旁施禮。

  謝瑍起身離座,曲身相攙。

  “瓊弟、惠妹請起。兄長愚鈍,羞愧難安。今後,當恪兄責,廣大門楣。有事找我即可。”說著輕輕摸著兩個孩子的頭頂。實情是,謝瑍看著眼前的謝瓊和謝惠,心中湧起一股濡沫之情,想起了另一個時空自己的一雙兒女。

  蕭重耽於立業,加之沉溺書法,婚育皆晚,他出事時,長子不過九歲,女兒方三歲,比謝瓊謝惠小不了兩三歲。所以,難免觸景生情。這情形落入謝玄和三位夫人眼中,那就大不相同了。謝玄他們見謝瑍對弟弟妹妹如此有愛,所謂兄友弟恭,自是老懷大慰。

  俗話說,長兄如父啊。這兩個孩子感觸卻不一樣,謝惠尚小,原來這個兄長如木人一般,對她是視而不見的,現在兄長如此溫潤友善,自是興奮,兩眼發亮,麵頰通紅。謝瓊已經十二歲了,自是明白許多事情。他的那個傻兄長一下子變了個人,一時還轉不彎來。感受著謝瑍的撫摸,迎上謝瑍真誠溫暖的目光,謝瓊心底的不適竟然一下子煙消雲散。

  “謝謝兄長。”謝瓊不由自主的說道。

  “都坐下用膳食吧。”謝玄開口道“一會兒你兄長還要去兵營。”。

  “兵營?兄長,我也要去。”謝瓊兩眼放光,抓住謝瑍的胳膊道。

  “不可,你兄長去兵營,乃有正事,不得胡鬧。且去坐下。”謝瑍尚未回答,一旁劉氏夫人已經開言,看來謝瓊應是劉氏生的。

  “父親,夫人,瑍初醒,正虞無人引路,瓊弟欲往,甚好。”謝瑍起身求情。謝玄見長子開言,知謝瑍有所計較,頷首允之。

  謝瑍與謝玄和家人膳食方畢,正要相談去兵營之事,就見張萬來報,張虎劉裕兩位小將聽說大少爺稍康,前來探望。

  “將兩位將軍迎至客廳等候,我和子明即刻就到。”謝玄吩咐道。

  張萬忙去迎候不提。

  “見過大將軍,見過大少爺。”謝玄和謝瑍剛進客廳,張虎劉裕急忙起身趨步拜見。

  “兩位將軍免禮,請坐。”謝玄答道,“日前蒙兩位將軍救回子明,家中忙亂,又值丞相大人病重,尚未酬謝兩位,失禮了。謝兩位將軍。”

  主賓坐定,謝玄致謝道,“子明,還不謝過兩位將軍?”

  其實,謝瑍一進客廳,就開始觀察兩人,這兩個人可都不是凡人。一個是劉宋的開國武皇帝,一個是後來靈隱寺的二代始祖道融法師。無論是劉裕還是張虎,都與謝氏有脫不開的瓜葛。張虎的兄長張猛,是謝琰父子三人罹難千秋亭的元凶,也因此張家被滿門抄斬,張虎因劉淑珍和謝靈運通過王皇後(王獻之之女王神愛,謝靈運的小姨)請得赦免聖旨,方才免於一死。但張虎因家人盡皆被斬,死於非命,遂遁入空門,遠赴西域出家,成為鳩摩羅什的弟子,改名釋道融,最後成為錢塘靈隱寺的二代始祖。而劉裕代晉稱帝後,雖對謝氏有所照顧,謝靈運族弟謝晦更是劉裕任命的顧命大臣,劉義隆即位後還是以叛逆為名將謝晦全家連帶其他族人抄斬,後來下旨斬殺謝靈運於廣州棄市還是以謀逆為名。可以說,謝氏之衰,雖然有多方麵的原因,最終還是因為謝氏朝廷中樞無人,如謝安尚在,誰敢如此對謝氏?即使帝王也不敢吧。當然,新朝中沒有和謝氏共同進退的世家同僚,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謝瑍見那劉裕約二十一二歲,劍眉虎目,一臉不羈之色;那張虎年略少,約十八九歲,卻是幹練中卻透出儒雅之氣。心中暗暗點頭。

  “子明謝過兩位將軍救命之恩。”謝瑍起身,拱手稱謝。

  “大少爺,使不得。”兩人急忙還禮,張虎答道,“我二人出身貧寒,蒙大將軍簡拔之大恩,得以建功立業,無以為報。適逢大少爺有難,施以援手,乃分內之事。隻是事出匆忙,出手不及,讓大少爺受苦了。”

  “兩位將軍客氣了,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此謝受之無愧。子明初慧,兩位年長,還望兩位兄長以後多指教。”謝瑍心有所思,加上後世習慣,自是同輩相交之語,有意示好。

  謝玄暗皺眉頭,轉瞬即逝。江左高門向來看不起寒士,謝玄能做到重用寒門才俊,已是極限,絕不可能和他們稱兄道弟,這是時代的局限。以謝玄之能,也無法預料未來二人的成就。謝瑍雖不懼,但更無意與之交惡。謝瑍不知道,正是今日之語,方得日後兩員獨擋一麵的大將。

  “大公子此言,折煞小人了。”張虎劉裕誠惶誠恐。

  “都坐下吧。”這時,謝玄插言。謝玄知謝瑍定有深意,故道:“汝三人年相若也,當相互扶持。二位將軍,子明欲至兵營一觀,正好你三人同行。我就不去了。”

  “謹遵大將軍之命。”張虎劉裕起身施禮道,“大少爺請隨我等來。”

  所謂北府兵營,並不是真正的兵營,不過是在城外十裏許的一所營地。北府兵俱目今在京口駐紮,這部分將校和親兵,是隨謝玄回來的親兵而已。

  四人步行至巷口,到了郵驛,四人見了郵使,然後騎馬往兵營而去。謝瑍雖然前世也偶爾去馬場騎馬,可那個馬有馬鞍,晉代還沒有馬鞍。所以,隻能緩緩而行。劉裕張虎似乎也知道大少爺騎不得馬,信馬由韁而行,約小半個時辰方到。大家注意,烏衣巷乃是王謝高門集聚地,除了王謝兩家以及皇家信差無人敢騎馬。所以他們到了巷口才去郵驛騎馬。

  兵營門口,左右各有衛兵兩名。見四人到得近前,識的劉裕張虎二人,上前半跪施禮。張虎和劉裕閃到一邊,對兵士道,“還不拜見大少爺和小少爺。”門衛趕緊對謝瑍和謝瓊施禮拜見,。謝瑍拱手還禮,謝瓊學兄長的樣子拱拱手。其中一人忙跑步入內稟報。

  進得兵營,謝瑍注目觀看。但見三十畝之地內,北側營房林立,南側東端是兵營,西端有馬廄。東側一座牛皮大帳高聳,乃元帥升帳之所。帥帳兩側有輔帳各一,乃是副將居所。中間空地乃是校軍場,軍士操練之地。此時,晨練剛過,校軍場空蕩蕩的。

  謝瑍看畢,方覺古人的兵場實在是太過簡單,這樣謝玄都能練出不敗雄兵,如能將後世之法借用,那會得到何等的雄兵?不過,還是等自己理順好以後再說吧。

  謝瑍四人正走著,就見對麵一行人急走而來。來得近前,一起跪倒施禮,“末將劉牢之、劉毅拜見大少爺。”二人的親隨也齊道“拜見大少爺。”

  “快快請起。”謝瑍上前趨步扶起二人,“子明來得魯莽,還請兩位將軍海涵。”

  “大少爺客氣,請帳內敘話。”劉牢之答道。

  一行人進的輔帳內,劉牢之讓人忙沏茶待客。謝瑍道,“將軍切莫多禮,子明此來實乃觀學一二。”

  “大少爺但有所問,定知無不言。”劉牢之忙道。謝瑍知道,這個劉牢之後來先投靠平北將軍王恭後倒向司馬顯元誅殺王恭取而代之,成了北府之主,據傳同時還聯合桓玄以為王恭訟冤為名,討伐司馬顯元,是個見風使舵之人。但此人驍勇善戰,時稱健將。

  謝瑍注目觀看,但見此人約三十歲左右,身高九尺開外,身體雄偉,赤紫色麵皮,眼窩較深,雙瞳有神,頷下虯髯,令人一見難忘,果然是相貌奇特。

  當年謝玄曾請教謝安,謝安說此子隻可在謝氏督導之下方可建功,一旦獨立必囿於政治漩渦,無所適從。既知過往,謝瑍自然知道如何應付。

  “將軍大名,子明久聞,隻是將軍不在彭城鎮守,何以來建康?”謝瑍問道。

  “道堅汗顏,五澤橋兵敗,被朝廷召回,乃是戴罪之人,何顏大名。”劉牢之拱手答道。

  “勝敗乃兵家常事,將軍切莫灰心。”謝瑍道:“朝廷正用人之際,不會讓將軍閑置太久的。”

  “多謝大少爺!朝廷命道堅以龍驤將軍守淮陰,這次是來向大將軍匯報軍情的。”劉牢之拱手道。

  “那就恭喜將軍了,然雖言勝敗乃兵家常事,為一軍主帥,切不可以敗為常事!”謝瑍道:“兵者,生死之道,切不可大意。”

  “大少爺教訓的是!”劉牢之心中雖有些不服,但畢竟剛剛兵敗,又身為謝玄下屬,不敢頂撞,唯唯稱是。謝瑍自然明白,這樣驍將哪裏是一兩句話就能收服的。要不是自己有謝家家世,恐怕早就被這幫悍將趕出軍營了。

  “子明素聞將軍勇武,不意在此相遇。”謝瑍微笑地看著劉牢之道:“相逢即是緣分,子明不才,願領教劉將軍高招一二。”

  謝瑍說的是“領教”,而非“指教”,明顯是將自己與對方放到同一層麵上的切磋。何況言辭中顯得自如從容,讓人感覺似乎未將對方放在眼裏。

  劉牢之聞聽謝瑍之言,心中湧起一股無名之火,但劉牢之也知道,前年謝瑍亦曾參與淝水之戰,雖不知其武力如何,但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沒有一個是草包。倒不是怕了,實在是無論輸贏,對自己而言毫無益處。輸了,被人輕看,連一個未弱冠的稚子都打不過;贏了,又有以大欺小之嫌。

  “大少爺過譽了……道堅奉大都督命前來,不日即回淮陰鎮守。”劉牢之心有所忌,不敢直答,隻好推諉:“這比試還是免了吧。”

  “將軍不必如此,你我以武會友,點到為止即可。”謝瑍依然笑道。

  “龍驤將軍何必做女兒姿態,大公子既誠心相邀,練練何妨。”劉裕大聲道。

  “既是以武會友,將軍但比無妨。”張虎也從旁相勸。

  “既如此,末將獻醜了。”劉牢之畢竟是武將,而且藝高膽大,何況心中還有一股火氣,也不再拿捏,對旁邊喊道“將我的大刀抬過來。”

  兩名親兵為劉牢之抬過一柄金背大刀,這是劉牢之的專用兵器。此刀長約丈八,刀頭竟有五尺(合今1.3米左右),刀攥一尺八寸五分,刀杆乃烏紅有流光之色,重約五、六十斤。單臂持刀,一個虛步藏刀,劉牢之頓時英武逼人。

  “未知大少爺所用何兵?”劉牢之問道。

  “就然將軍用刀,我就用矛吧。”謝瑍似乎很是隨意,依然笑著答道。

  現在的□□,古代稱之為矛,隻是矛比槍更長,以利遠攻。如三國之時張飛的丈八蛇矛,丈八之數,即使古代尺寸略小現代,也有四米左右,所以,張飛的矛應該是魏晉最犀利的長兵刃馬槊,非勇力之輩不可使也。□□由古代兵器矛演變而來,槍的長度比人體高約二尺左右,古代戟矛還用作儀仗。槍法以攔、拿、紮為主。這是槍術的基本動作,還有刺、撻、抨、纏、圈、撲、點、撥、抖、舞花等。諺雲:“槍紮一條線,棍掃一大片。”說的是用槍的特點。槍術在十八般武藝中比較難學,不易掌握,所以有“月棒,年刀,一輩子槍”的說法。謝瑍當然知道,自己雖擅拳劍,對長兵器並無精研,當年學太極大槍還是和師兄打賭才學的。雖然練得還算熟悉,但卻不是自己的最愛,不曾像太極拳和太極劍那樣下過水磨功夫。也就是偶爾試手,試過幾次。沒想到卻正好用到這個,早知如此謝瑍一定精研之。可惜沒有如果。

  此次謝瑍有傳名立威之意,料劉牢之有所顧忌,必不敢傾力施為。太極槍法乃後世之法,迥異當代,出其不意,當有勝機。謝瑍不知的是,他的前身謝瑍本人用的也是長矛,而且矛法很不錯。加上本身力大無窮,可以說少有敵手,隻是因為他有些癡,沒人和他比劃而已。你想,和他比武若贏了,人家說你和個缺心眼的較勁,不光彩;輸了就更不用說了,連個傻子也打不過,嘿嘿。

  一個軍卒為謝瑍取過一柄長矛,約丈二餘。謝瑍接過槍,入手甚輕,約三五斤的樣子。謝瑍仔細看了一下,好像不應該這麽輕吧。於是問道:“有沒有重一點的?”

  那軍卒又拿來一柄,謝瑍仍然說太輕。最後兩個軍兵抬來了一支長矛,約有三丈長,雞蛋粗細,黝黑發亮的矛杆看起來就很有感覺。謝瑍單手一抓,略一用力就抓在手中。他兀自感受著手中的武器,卻沒發現他單手提矛的輕鬆勁,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書中暗表,這矛可非同一般,據說是製槊大家張大匠所製的馬槊。重約80餘斤,這是謝玄的收藏品,偶爾謝玄也舞兩下,但那是用雙手,絕不可能這樣輕鬆的單手持槊。這馬槊正常是雙手兵器,偶爾也有單手用的,如尉遲興德,他有奪槊絕技,跟人打仗時,一手持槊,一手抓住人家的槊奪過來。

  謝瑍掂了掂,還是輕,但比剛才的強多了,可惜這馬槊太長,平地上無法舞花。不過也有好處,既然輕,適合施展快槍。

  兩人相距丈餘,相對而立。劉牢之虎目閃光,威風凜凜。謝瑍白衣靜立,波瀾不起。

  “大少爺請。”劉牢之請道。

  “將軍先請。”謝瑍手持槍尾端(槍攥),將槍尖斜置於地麵,此為太極槍之起手勢。即有立威之心,怎肯先手。況太極之意,後發製人,以柔克剛,對方先手正合心意。陳氏太極槍,又稱作“梨花槍夾白猿棍”,槍中帶棍,結合太極拳的手、眼、身、法、步,配合螺旋纏繞,沾粘連隨,鬆活彈抖的技法,與別的槍法有本質的區別。這也是謝瑍最大的依仗,不然哪敢跟劉牢之這樣的驍將叫板?再說了,謝瑍此舉,也是為了震懾劉牢之等,以利後來執掌北府兵。其實謝瑍是不知道自己的力氣有多大,要是知道,以力欺人就夠了。

  劉牢之見謝瑍不欲先手,不再客氣。急趨兩步,右腳前屈,橫刀從右往左掃謝瑍腰而來。謝瑍知其欲施蓋馬三刀式,橫掃千軍、回頭望月、力劈華山。

  謝瑍不慌不忙,側身下式閃避,同時回撤大槍斜挑上抬外旋,擰腰纏絲,順其刀勢將大刀向右後領帶,這和劉牢之的用力方向一致。劉牢之重心左移無法回斬,後續的刀勢無法施展,謝瑍順勢上步□□直刺咽喉。這在太極槍裏稱為拿紮槍,先拿後紮。劉牢之剛斜上擱架,謝瑍縮臂向下外旋,順刺肋下。這在太極槍裏稱作攔紮槍。劉牢之不及格擋,隻好急退閃避。謝瑍趁機槍頭搭上刀杆,跟著劉牢之的退步粘連相隨而進。這就是太極身法步的妙用了。劉牢之隻覺得一股粘連的勁力綿綿汩汩壓迫而來,隻得向後不停退步。謝煥見劉牢之步履不穩,知時機已到,一個玉女穿梭,近身上左步,槍頭倒轉,以槍為棍,順勢用槍尾部橫擊劉牢之腰部。劉牢之哪見過這樣的槍法,隻好退步躲閃卸力。借他後退之勢,順水推舟,劉牢之便連人帶刀飛了出去。當然謝瑍也可以不用急著攻擊,借力打力也可以的。

  “好!”旁邊諸人齊聲叫好,謝瓊叫的最歡,滿臉崇拜之色。

  “大少爺神技,末將不敵。”劉牢之輸得莫名其妙,上前拜服。劉牢之這會兒實際上是強忍著疼痛,剛才那一掃,他已經受不了了。他知道謝瑍沒用力,那是因為謝瑍力氣太大了。

  “將軍客氣了,此法乃不出世高人所傳,江湖不見,將軍不識。豈不聞,生拳難敵,將軍不必介意。”謝瑍環視四下,接著說道“況我輩若統軍疆場,排兵布陣,當知己知彼,謀攻為上,豈有主帥僅憑武力者也。”

  “大少爺金玉之言,我等受教。”劉牢之劉毅和張虎劉裕齊聲稱道。

  “今日之事,不足為外道也。”謝瑍叮囑道。

  “謹遵大少爺之命。”眾人齊聲道。

  “大少爺,”劉牢之正色施禮道,“道堅自幼習武,自恃勇力,嚐少服人。行伍十數年,自遇大將軍方得建功,乃道堅第一拜服之人。今見大少爺神技,方知強中自有強中手。道堅拜服,情願追隨,請大少爺收錄”。劉牢之說完,單膝跪倒行禮。劉牢之到底是年長,心思又活,看到謝瑍如此不凡,將來必成大器,謝氏又如日中天,立生投靠之心。

  謝瑍一愣,劉牢之的這個做派,他沒想到。難道這就是主角的光環嗎?他知道劉牢之以後的行事,隻覺得此人不可靠,想提前震懾一下而已,沒想到卻得到如此結果。可又一想,劉牢之之所以倒戈王恭,是因為王恭借劉牢之之力打敗司馬道子,卻又看不起劉牢之一介武夫,劉牢之恃才,故此怨恨;後來起兵駐新亭乃是因為有人率部威逼京師司馬元顯誅殺他;投桓玄那就更容易懂了,劉牢之和司馬元顯聯合除去王恭,執掌北府,接著連續大破孫恩,逼得孫恩兵敗,已是天下聞名。朝廷派他討伐桓玄,難保沒有兩虎相爭坐享漁翁之利的意思,如果再打敗了桓玄,功蓋天下,司馬元顯會讓他活著嗎?兩害相較取其輕,這雖是常理,但做人是要有底線的,有些原則不能違反,有些線不能碰觸。

  想到此,謝瑍正色道,“將軍驍勇,威震敵膽,子明身無寸功,年未弱冠,一介書生,何勞將軍如此?”

  “大少爺過謙。如此一介書生,道堅一介武夫又何稱武也。末將雖愚鈍,然亦心明,更癡長幾歲,如何看錯。請大少爺收錄。”劉牢之再請道。

  眾人見狀,相視齊道:“我等願附驥尾,請大少爺收錄。”說著,眾人一起半跪道。

  “諸位將軍,快快請起。”謝瑍伸出雙手,攙扶道:“常言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各位既如此,有話盡可明言吧。子明不才,必以誠相待。”

  “大少爺”,劉牢之官銜最高,年齡最大,就首先開口,“我等皆非士子出身,本無出頭之日。幸遇大將軍廣陵招募,方得進入北府。謝大人不以我等出身寒微,量才任用,且體恤兵士下屬,我等方有今日。”劉牢之頓了一下,接著說“得遇將軍實屬我等之大幸,今日又得大少爺青眼,我等豈能不傾身以報?”

  “諸位將軍,子明初慧,上不曾麵君,下未及鄉野,碌碌多年。”謝瑍平靜如初,侃侃道來,“瑍以祖父之蔭,方得入仕,實無寸功。雖得門戶之利,但竊以為,山有高低,人無貴賤;學無先後,達者為師;人法天地,道法自然。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律法麵前,人人平等;若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何慮生民凋敝,國運不興。願與諸君戮力同心,除弊揚善,不以名利達天下,但為萬世求太平。誠若此,則天下大同,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謝瑍拿後世的理論,進行一番誘導式的轟炸,料會讓這些寒門才俊如聞霹靂,好好震撼一番。

  人類有一個劣根性,那就是仇富仇官,因為自己不富,因為自己沒做官。所以心中不忿,故想的是平等,而一旦自己富有或者當官以後,則又希望自己高人一等。事實上,人類作為一種生物,一種高等智慧生命,就無法避免生物界的鐵律,即“種群始終會選擇整體利益最大化”。簡單地說就是,哪邊的力量大哪邊說了算。

  過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經地義,為什麽?主要的原因底層愚昧,一切宣教的東西都握在皇權手中,能受教育的隻是一小部分人。為什麽後來講求平等了呢?可以說是人格的覺醒,也可以說是社會發展的自然選擇。其實,早在周朝初年,文王問太公如何治理好國家,太公就說:“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則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則失天下……”意思就是說,天下不是一家一人的,天下是大家的,和大家一起分享利益就能得天下,如果隻顧自己你就等著完蛋吧。

  但這些東西,寒門子弟是看不到的,因為讀書也是少數人的專利而且那是書簡攜帶收藏不便。大家看古裝電影電視,常見趕考的士子後邊跟著一個挑書箱擔子的書童,那可不是擺架子裝門麵,實在是不得已。

  眾人聞謝瑍此等言語,瞠目結舌,這完全顛覆了那個時代的規範,可以說有些大逆不道之言,但他們都是寒門子弟,對士族高門的特權本就有看法,隻是形不成理論,說不這麽清楚而已。聞此言眾人感同身受,越咂摸越覺滋味無窮,一顆求平等的種子在心底種下。

  有頃,張虎首先回過神來,慨然跪倒道,“大少爺之言,我等聞所未聞,如醍醐灌頂,張虎願追隨大少爺求萬世太平,絕無二心。”

  “我等情願追隨大少爺,絕無二心!”眾人隨即跪倒施禮。

  “諸位將軍請起。”謝瑍虛扶道,“目下我朝強敵未滅,北有大秦,西有吐穀渾、後燕、女國附國環俟,而我朝自南渡以來,每況愈下,不複昔日。若無淝水一役,則國祚危矣。然朝廷奸佞當道,有功不賞,不思複國。諸君當親曆目睹。”謝瑍稍停片刻,見大家注目傾聽,乃繼續言道,“丞相和大將軍此時之舉措,實不得已。北伐複國乃必然之勢。望諸君切莫懈怠,秣馬厲兵,以待來年揮戈北上,複我國土,振我國威。”謝瑍知道謝安死後,北伐就壽終正寢了。隨著謝玄回鎮,到明年現在收複之地會逐漸丟失,要不然晉朝也不會這麽快就亡國,而前後與之共存的有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國家,雖然有些小國形如彈丸,存期也不長。

  “諾!”眾人齊聲答道。

  “如此甚好,今日之事,諸位請勿聲張,以免入小人之耳,以絕悠悠眾口。切記。”

  “謹遵大少爺教導,我等誓死報效。”眾人齊聲答道。

  謝瑍點點頭,心中暗自感歎,這就是重生者的福利麽?正在思索間,就見張虎拱手施禮道,“大少爺武技如神可否教人?”張虎雙目炯炯,神色甚切。

  謝瑍看著張虎,看著這個後來靈隱寺的一脈祖師,沉吟不語。

  “大公子,可有難言之隱?”張虎雖忠勇,卻也是玲瓏之人。

  “非也。仙師傳法之時,曾嚴諭擇徒謹慎,非忠貞良善之士不可輕傳也。”謝瑍心有計較,“此事可否容後再議?”

  “兄長,我也要學。”謝瓊出來添亂了。

  “瓊弟,此為道家之法。你回家靜心揣摩《道德經》,如能精熟成誦,或可考慮教你。”謝瑍故意提到此乃道家之法,以絕張虎後來出家之念。

  “兄長說話算話?那小弟一定竭力,我們現在就回家。”謝瓊著急道。

  “瓊弟,這樣的性情,如何得靜。道家無為,清靜為上,豈是虛言?”謝瑍看著謝瓊,戲謔道:“我看你倒是可以學學龍驤將軍的刀法。”

  “我才不呢,龍驤將軍打不過兄長。”謝瓊抗議道。

  眾人聞言,相視哈哈大笑。

  這正是:學兼文武男兒事,德並朝野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