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度魔界，天魔之池，凜斜臥在軟塌之中，一手支撐著腦袋，一手輕輕搭在曲起的腿上，雙眸微閉，看似正在閉目小憩，實際上，內心思緒卻在不斷流轉，一刻不停。

  倏然，雙眸睜開，一抹冷意，由虛轉實，冰凍方寸之地。

  悠悠然起身，抬起右手，手腕上的手環上，一條條肉眼可見的裂紋不斷蔓延，“本座要的，你即不願給，那本座就親自取之。本座倒要看看，你能為他們做到何種地步！”

  入夜的紅樓劍閣一片寧靜。

  曌雲裳安坐在大殿之上，微閉的雙眸在聽到沉著有力的腳步聲時，緩緩睜開，“吾等你很久了。”

  “我也等這個機會很久了！”任劍誰已知紅樓劍閣留女不留男的秘密，此次回來，不僅是要誅殺首惡，更要一毀紅樓劍閣那早已畸形的規矩。

  “三天不見你的身影，吾便知你是進了步穹青巒。”曌雲裳緩聲道。

  “雖然霏嬰一直認為二宮主是主謀，但我始終將目標放在你的身上。”

  “哦？”

  “能讓柳生劍影動心的人，絕不會是一個殘暴者，真正內心瘋狂的人，是你！”

  曌雲裳一愣，隨後狂笑起來，此時此刻，已無需在遮掩什麽，“看到二妹這樣的周全，換來這樣的委屈，這樣遭人怨恨，本宮就忍不住為她一歎。”

  “你的心，扭曲。”

  “這是劍閣的規矩，本宮隻是照劍閣的規矩而行。”

  “規矩？便是葬身在劍閣內中，無數英靈，在枯骨坑的裏麵，無以數計的嬰屍嗎？”任劍誰質問道。

  “本宮也很無奈，誰叫此地名喚紅樓劍閣呢？”

  “哈。那也很無奈，我也隻好讓紅樓劍閣消失了。”

  “若劍閣不存，霏嬰也無所依。”

  “我會照顧她，再為她找一個適合的伴侶。而且她不用擔心年紀輕輕就守寡。”

  “霏嬰這麽愛你，聽到你這樣講，一定很傷心。”

  “有你這種的姐妹，已經讓她夠傷心了。”

  “你能怎樣作？”

  “殺了你！就這麽簡單。”

  “想做英雄，要有覺悟。”

  “英雄？哈。”任劍誰低笑一聲，拿起酒葫蘆，灌了一口酒，“任劍誰一生殺人無數，不但不是英雄，連好人也稱不上。但我看不得，看不得一個無辜的稚子，死在我的麵前。”

  “言已至此，無需多言。在哪裏？”

  “外麵解決吧。”

  “請。”曌雲裳伸手拿起一旁的凰帝劍。

  劍閣外，曌雲裳與任劍誰相對而立。

  “何必呢？其實死的都是與你無關的人，雖然你早晚也是要死，但至少可以與霏嬰幸福一段時間。”

  “因為這個肮髒的所在，沒掃幹淨，我實在住不慣。你若死了後，我會考慮住久一點。”

  “選在外麵，是怕打鬥的聲響，引來本宮的幫手，或是不想讓霏嬰看到你的屍體？”

  “你不知道嗎？”任劍誰頓了一下，順勢喝了一口酒，“垃圾，當然要倒在屋外。”

  曌雲裳目光一寒，冷笑數聲，緩緩拔出佩劍凰帝。

  “你生氣了，但你知道嗎？我比你更加憤怒！”將酒壺往腰間一掛，虎魄劍隨之出鞘，磅礴劍風橫掃四周。

  天波浩渺，海浪驚濤，翻卷的海浪中，一道白色身影踏浪而來。

  “夢，無間煉獄，一步成空；幻，苦海無涯，永世沉淪。”雙足踏岸一瞬，四周氣流同時凝結，單手一揚，一股玄力四散開來，在空中泛起道道漣漪，倏然，五指驟然一握，一塊玉玨出現在他的掌中，“離火玉玨。”再一用力，離火玉玨瞬化塵煙散入塵埃。

  就在此時，一道劍氣破空而來，打破凝滯的空間氣流。

  凜隨手輕拂，四散開來的玄力瞬間凝聚化作一道屏障擋下破空而來的劍氣。

  “要拖住你的腳步，還真是不容易。”凜目光冰冷地看著站在海浪上的煙雨不歸人，“不過受損的離火玉玨，也就一件尋常之物，毀之，輕而易舉，拖住你，哪怕須臾，也足矣。”

  煙雨不歸人沒有說話，視線落在他右手的手腕上，手環的存在意義，不過是當初讓他現世的交換條件，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了束縛他的存在？

  收回視線，對上凜冰冷的目光，“吾答應你，時間一到，自會如你所願。但在那之前，希望你莫再尋雲龍、祥雲的麻煩。”

  凜微微眯起雙眼，似在判定煙雨不歸人所言真假，“好，本座允你。但若他們自己出現在本座麵前，本座可不會手下留情。”就在凜應允的同時，一道海浪翻卷而起，擾亂相交的視線，隨著海浪落下，天波浩渺再不見凜的身影。

  煙雨不歸人微微垂眸，看著不斷湧向海岸的海浪，發出一道無聲的歎息。

  天空中風湧雲集，籠罩一片陰霾，上蒼似也為一場將來的驚世劍決而屏息。大地上，同樣驕傲的兩人，同樣自信的兩口劍，注定難並於世。

  突然，電光一瞬，突爾，一瞬電光。

  眼一冷，身一錯，冷若冰霜的臉上，不露一絲情感。眼一橫，身一沉，赤如烈焰的雄心，為伸天理公道。

  “切齒怒目橫向天！”

  “傲淩霜峰寒勝雪！”

  層層寒波擴散，乍見風雪飄搖，冰凝霜結之態。寒氣籠罩之中，卻見暴火雄起。

  冷與熱的交融，冰與火的升華。

  “漫天飄雪血飄紅！”飄雪中，曌雲裳再施極招。

  “衝冠豎發亂開雲！”劍氣中，帶著剛猛的勁道，如狂焰炙熱，橫掃千霜之雪。

  火勢，雪勢，交織一副奇幻的瑰麗景象，往複盤旋最驚心動魄的交接。

  招，已變至極招。勢，已走至極端。終局將近，唯有超越寰宇之巔，方能取得致勝的先機。

  “藍關雪擁千層起！”玉手揚秋水，寒氣更深更寒，暴雪之下，無濤海竟凝成一片冰原。

  但見任劍誰沉聲一喝，拂袖橫劍，傲視睥睨，冰原之上再添焰海，天地籠罩一片火紅。

  “今生唯恨一劍敗！”

  紅的是火，更紅是血，血紅心更狂。

  極招交接一瞬，曌雲裳因無法承受對方剛猛的勁道，握劍的手頓時受創流血，而手中的凰帝更是脫手而出。曌雲裳心思一動，騰身而起，急上劍閣之頂，拔出鎮閣神器歲月輪。

  神器一出，驚雷響動，如流星一般的身影急速而下，夾帶雷電之威。

  任劍誰沉聲納氣，再出極招，終招相對，劇烈的聲響過後，是一片平靜。

  “雪不得，眾靈沉冤，恨隻能，血訴青天！”

  劍斷，魂消，飛散的鮮血落入白雪之中，更顯淒涼。

  暗處，見證了這一場戰事的緋羽怨姬心中驚恐萬分，慌亂逃離。

  最後一招的交鋒，曌雲裳也不是全然沒有影響，吐出一口鮮血，看了一眼劍閣頂端，知道拖延不得，提氣縱身而上，將歲月輪插回，轉動的齒輪也隨之停下。

  雲海翻騰，高峰之上，凜隨意而坐，冰冷的目光注視著眼前變化莫測的風雲。

  忽而，一陣振翅聲響傳入他的耳中，吸引了他的目光。

  “呼呼，飛到這裏夠遠了吧？”飛了那麽久，帝鵬也飛累了，感覺已經離藏青雲地很遠，相信恨長風無法追來，帝鵬稍稍鬆了一口氣。

  “鳥？人？”看著一身火紅，身上帶著飛禽特征的‘人’，凜目光微閃，“守護神柱的聖獸，帝鵬。”

  “啊！放肆無禮大膽！”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帝鵬瞬間受驚，往後跳了兩步。

  “敢用這種語氣語本座說話，膽量不小。”凜雙眼微眯，手掌輕輕一拂，一股力量直掃帝鵬，將其震飛，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將力量收回，同時也將帝鵬拉回，“沒想到你我再見，竟是在這樣的情景下。恨長風。”

  “先生。”恨長風看了一眼被凜束縛住的帝鵬，知道他暫時脫逃不得，便將注意力集中在凜的身上。在這樣的地方遇到凜，不管什麽原因，都鬆懈不得。

  “讓本座一猜你來此的原因，可是為了九禍。”

  恨長風目光瞬變，手緩緩握上劍柄。

  “明知全無勝算，還要動手嗎？”凜手指輕輕一彈，一股玄力附著在劍鞘上，任憑恨長風使力，都無法將長劍拔出，“人，總是容易被眼前的假象所蒙蔽，多情的魔，亦是同樣。”

  “你想說什麽？”

  “本座可為你取得雷公膽。”

  “嗯？條件。”

  “無論生死，九禍之軀，歸本座所有。”

  “不可能！”恨長風在凜話音落下一瞬，直接拒絕。

  “何必如此急著拒絕？”凜手掌一翻，束縛住帝鵬的玄力驟然一縮，封鎖帝鵬全身氣血，隨後，指尖輕輕劃過他胸口腹部，一道血光閃動，雷公膽瞬間脫離而出，“若你真的在乎她，就不該拒絕本座的提議，本座隻在此地等候三日，三日一過，九禍是生死是，全憑天意。”

  恨長風接過雷公膽，不明所以地看著凜，不管凜有何目的，九禍生機都是重中之重，目光微沉，看了眼不知生死的帝鵬，轉身離去。

  “恨長風，希望你不會讓本座失望。”垂眸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帝鵬，“神州災劫，人間經曆這樣的劫難，說是天罰，也不為過。”

  一處無人的海岸，柳生劍影獨自凝坐，聽著潮水浪聲，心中，糾結的心情，再無寧靜，一如海潮一般洶湧，兩次的挫敗，是否代表自己已遠離了道？

  “這就是情，劍上沾染了雜質，還能純粹嗎？棄了情，何必再回劍閣？棄了劍，如何再回劍閣？”緩緩拔出身上佩劍，疑問間，卻是一劍劈向海麵，頓時海水更加的洶湧澎湃。

  發泄過後，仍不能心寧神定，飛濺的海水，冰冷。

  “嗯？這是？”沾染在臉上的冰冷海水，猶如一個契機，柳生劍影忽地心思一動，宛如一團白光乍然爆發，靈台頓時清明，“劍亦道，情亦道，不棄劍，不棄情。道之真義，唯有自然，一任自然。”

  收劍收心，轉身之後，已回本我，仍是傲身高峰的神采依然。